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上)【完结】(12)

2019-03-25  作者|标签:


  “……”流云刚刚愈合的表情再次裂开,半天才道,“那你日后如何区分它们?”
  “能区分,小黑只是我给它们起的乳名。”
  流云将“乳名”二字消化良久,打起精神问道:“大名呢?”
  “还没想好……”唐塘手在腿上搓了搓,突然灵光一现,改搓为拍,往膝盖上狠狠盖了一掌,“有了!我的马就叫黑剑!我的剑就叫黑马!怎么样?”
  流云看着他得意的神情,垂眸:“还是……叫小黑吧。”
  “但是不好区分啊!”
  “……你自己能区分就行了。”
  这一天,两人再没踏出客栈半步,唐塘除了吃饭、练功,就是抱剑,都快跟这把剑融为一体了,一整天都是乐呵呵的,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死抱着不愿放开。
  流云看着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不由皱眉:“不是原先不喜欢这把剑的么?”
  “不一样的,这是师父送的。”唐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话音刚落猛然惊觉自己话说得太那个啥了,连忙翻个身把脸贴着墙壁,嗡嗡着嗓子嘟囔,“师父,我睡了。”
  流云见他死抱着剑背对着自己很快入睡,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失落,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屋顶上的房梁,终于也渐渐睡着。
  凌晨时分,他再次被袖子上的动静折腾醒。唐塘睡着睡着抱着剑的手就松开了,然后成大饼状摊在床上,迷迷糊糊半醒的时候看到流云,就把剑丢开蹭了过去,满怀喜悦地咕哝一声“师父”,扯着他的袖子再次沉睡。
  流云侧过去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脸,脑子里浮现出中秋夜晚靠在马背上那双带着微醺却又亮得渗人的眼珠子,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叹一声,难得的闭上眼睡了一个回笼觉。
  天亮之后,唐塘睁开眼又一次撞进流云漆黑的眸子里,脑子当机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地开口:“师父……”
  “嗯。”流云也是刚睡醒没多久,声音比平时的清冷多了一分低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字,却像是拖着无限长的余音,在屋子里萦绕盘桓,久久不去。
  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彻底将唐塘停掉的脑袋瓜子催得飞速运转起来,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等他好不容易洗漱完镇定下来,肚子忽然“咕噜”一声震天响,他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向师父。
  流云冷着脸冷着声:“起床如此鲁莽!下回给我安分点!”
  “噢!”唐塘缩着脖子点头。
  吃过早饭再次出门,秋娘见到他们便一脸娇笑地将人引进了内堂:“苏老板已经回来了,我这便去叫他,二位公子稍坐。”
  不过片刻,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华服,气质雍容,颇有名门望族大家公子的风范,但是再一看他手中拎着酒壶吊儿郎当的模样,又觉得他透着点江湖人的洒脱。
  两人彼此打了声招呼,好像多年旧识般毫不拘束。
  苏老板坐下来,一边斟酒,一边微笑着打量唐塘,说话带着点江南水乡的轻软口音:“听说流云公子好多年不收弟子,最近却新收了一个来路不明奇装异服的少年,看来果真如此。”
  明明口音柔软得好像唱歌,为什么一开口就那么毒舌啊?!你个八婆男!!!
  唐塘被他这番话说得汗毛直立,僵直了身子不敢轻易开口,也不敢随便乱动。
  苏老板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对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流云:“想来你这四弟子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流云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如你所见。”
  苏老板噗一声笑起来:“行了行了,知道你护短。我不问了。”
  流云不怒不喜地看了他一眼:“苏老板既然号称江湖百晓生,又怎会有你不知晓的事情?我说与不说,对你而言,有何差别?”
  百……百……百晓生……!!!唐塘惊悚地看着对面的苏老板,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摆在他面前待宰的羔羊。
  原来这座**就是传说中的情报机构!情报机构啊!!!江湖有了它就好比美国有了FBI!!!
  苏老板似乎感应到了唐塘强烈的情绪波动,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又侧头对流云道:“你今天来,不会就为了找我喝酒吧?”
  流云直奔主题:“是为了玉面杀魔一事。”
  “哦?”苏老板一下子来了兴致,挑眉笑道,“怎么?你也有兴趣?不是听说君庄主三人被你赶了出来么?”
  唐塘满脑黑线:好吧,被赶走和被气走其实意思大差不差。
  流云不甚在意道:“这是两码事。”
  苏老板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有些事情我不会说的哦!”
  “我不为难你。”流云道,“你只需告知被杀了几人,都是什么背景,在何时何地发生,人被埋在何处即可。余下的我会自己去查。”
  “好!”苏老板大手一挥,“秋娘!笔墨伺候!”
  秋娘笑眯眯的带着东西走进来,不多时,苏老板便唰唰唰写完,提起纸来将墨迹吹干,手掌一伸,笑呵呵道:“钱货两讫。”
  流云将银票拍到他手中,接过那张纸叠好:“多谢!”
  临走时,苏老板突然拉住流云,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怪为兄多嘴,你这徒弟从何而来,我还真查不出。”
  流云眉头轻蹙:“你查他做什么?”
  “嗨!习惯了,不查心里痒。”苏老板笑了笑,“你说他会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或是土里长出来的?啊,或者是瓜藤上结出来的?”
  流云看向站在大门口一脸疑惑回头等他的唐塘,漫声应道:“无妨。”
  “唉?!”苏老板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他不会害我。”流云撂下话,抬腿走人。
  苏老板又一把将人拉住,惊疑不定的在他脸上看来看去:“是不是你啊?我看看我看看,不会是易容的吧?”
  流云一手推开他,淡淡道:“如假包换。”
  苏老板摸摸鼻子,一脸无趣:“罢了罢了,总之我提醒你了。”
  “多谢好意!”流云再次拱手,抬腿离去。
  唐塘眼瞧着流云被苏老板拉过去一阵耳语,心里发虚得不得了,总觉得是和自己有关。刚才那姓苏的每次看他都笑得怪里怪气的,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是屁股底下被针戳似的,坐立难安。
  看到流云缓步走来,唐塘笑得一脸灿烂:“师父啊,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流云瞥了他一眼,向外走去:“没什么,说你是藤上结出的瓜。”
  “啊?”唐塘傻着一对眼珠子愣在原地。
  “还不快跟上?”流云回头瞪他。
  “噢!”唐塘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客栈。”
  “咦?怎么还去客栈?”
  “行李不要了?马不要了?”
  “要的要的!哪能不要啊!师父果然做事细心又周到!”唐塘迅速拍马屁。
  流云淡淡瞥了他一眼,被唐塘奉送上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扭过头未再言语。
  两人去客栈退了房间拿了包裹牵马出门,唐塘回头看看满街的酒楼茶馆,一脸不舍的样子:“师父,这一趟在路上要花多久?”
  “三四天。”
  “那么久?!”唐塘瞠目结舌,脚步一下子就黏在原地走不动了,“师父,我们吃了中饭再走吧……要啃三四天的干粮,会瘦的啊!万一我到时瘦成一根竹签师父你就找不到我了……”见犀利的眼神射过来,赶紧补充,“当然当然,找不到我没关系,但是万一师父瘦了,我找不到师父怎么办?”
  “也好。”
  唐塘立马喜笑颜开,抢过流云手中的缰绳,狗腿道:“来来来,我来牵马,师父歇着。”
  进了酒楼,流云没有再坚持要雅间,唐塘欣喜不已。他轻咳一声,大模大样地将腰间的黑剑解下来,“啪”一声横在了桌上,一甩衣摆坐了下来,其咋咋呼呼地气势立刻引得堂内众人纷纷侧目。
  流云皱起眉头,刚要开口教训他,就见他一张笑脸突然放大到自己面前:“师父,我刚才有气势吧?”
  “没有。”
  “为什么?”唐塘一脸受伤。
  “吠犬不咬人,你如此咋呼反倒显得没有真材实料。下次若再这样丢我的脸,我便将这把剑丢到湖里去喂鱼。”
  唐塘憋着嘴,一脸委屈:“我就是想学师父,没掌握好力道……”
  流云挑眉看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这一招跟他哪里相像。
  唐塘突然咦了一声,道:“师父,你今天怎么没把剑亮出来?上回在面摊吃面的时候不是摆出来了吗?跑江湖的不是应该很潇洒的把剑往桌上一拍吗?”
  “跑江湖的?”流云蹙眉看他。
  唐塘脖子又是一缩:“呃……说错了,这个词用的不太好,我文学修养不够……回去我一定多读书!”
  流云倒了一杯茶,缓缓道:“上回在面摊,不知旁边的人是什么来路,那剑是摆出来给他们看的,告诉他们不要惹事。”
  “噢!”唐塘恍然大悟的点头。
  “今日不需要,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为什么?”
  “若真有心,该知晓我们即刻动身,不去前面埋伏,躲在这里做什么?”
  瞬间,唐塘被惊掉了下巴,磕磕巴巴道:“前……前面有人埋伏?”
  “推断而已,做不得数。”流云瞥了他一眼,“下巴收起来,吃饭。”
  “噢!”
  ☆、山洞避雨
  吃过中饭,两人再次装点行囊上路,纵马小半天又入了一片山区,山上山下郁郁苍苍,一眼望不到头的翠绿。唐塘骑马骑得累个半死,一边催着小黑赶上师父的速度,一边怀念着现代的飞机火车汽车甚至是摩托车。
  流云看了看逐渐阴沉的天色,渐渐放缓马速,四处看了看,回头道:“将下雨了。”
  “啊?!”唐塘一惊,连忙抬头看,果然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欺压过来,目瞪口呆道,“师父……怎么办?”
  流云瞪了他一眼:“眼睛白长了!”
  “怎么突然骂人啊……”唐塘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若是我不在,你当如何?”
  “找地方躲雨……”唐塘缩着脖子回答道,然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四处查看,上上下下的一番寻找之后,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朝右边一指,“啊!师父!那边有个山洞!”
  流云脸色稍缓,不再言语,催马朝山洞的方向行去。唐塘连忙笑嘻嘻地跟上。看这架势,师父早就见到山洞了嘛!
  山洞出乎意料的宽敞,银霜和小黑都能容得进去。但是暴雨来得太快,干柴只拾到一半,雨水就哗啦啦的倾盆而下,两人只好淋着雨飞回山洞,俱是一身湿透。
  原本已近黄昏,现在又突然下雨,天色立刻就暗了下来。唐塘看着洞口密不透风的雨帘,不由得怀念住在医谷的神仙日子,在那儿晴天有晴天的乐趣,下雨有下雨的乐趣,真是怎么住怎么爽。
  “唉,跑江湖果然是一件辛苦活儿啊!”唐塘唉声叹气。
  流云在洞里生了火,开口喊他:“过来。”
  “噢!”唐塘赶紧走过去,凑到火堆旁边便开始脱衣服。
  流云皱眉道:“你做什么?”
  “咦?烘衣服啊,都淋湿了。”唐塘边说边将外衫脱掉,抬起头看向流云,然后就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现在这样的师父,如墨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脸侧,几缕又细又柔的发丝缠绕在修长的脖子上,白衣尽湿,紧紧贴在身上。
  很……性感……
  唐塘被脑子里突然蹦出的这个词扯得心口直颤。
  “里衣不用脱了,你坐过来。”流云说完,发现唐塘呆愣在那里根本不搭腔,皱起眉头伸手将人拎到跟前。
  唐塘看着陡然放大在面前的俊脸,心跳瞬间加速。
  流云将他按坐到地上,自己也盘膝在他身侧坐定,伸出掌心贴向他后背。
  一股暖流从后心渗入体内,迅速向四肢百骸散去,冰凉的身体瞬间被团团暖意包围。唐塘侧头看向师父,视线不敢往上抬,只在下巴和脖子处徘徊,越看越觉得渴,下意识舔了舔上唇,轻声道:“师父,你的头发淋湿了……”
  流云一愣,随即道:“不碍事。”
  唐塘发现,师父的声音远着听是清冷的,有点像晨曦中缓缓流淌的泉水,可从这么近的距离传入耳中,竟变得有些低沉。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他现在整个人有点晕乎,眼睛像是得了强迫症一样死死盯着师父脖子上的几缕墨玉青丝,着了魔怔似的,将手伸出去。
  手指拨到发丝上,指腹不可避免的触到了脖子上略带温热的肌肤,唐塘觉得这一瞬间有点过于漫长了,漫长得连指尖都能出汗。
  流云察觉到他的动作,不由疑惑地低下头。
  唐塘手指一颤,迅速将他颈间的发丝挑开,抬起头冲他嘿嘿一笑:“怕师父头发粘着难受。”说完又迅速把头垂下去,生怕露出什么不自然的神色。
  木柴的噼啪爆裂声突然变得极明显,空气安静了几秒钟,这才听到头顶传来很轻的声音:“不碍事。”
  唐塘一时间悔得恨不得将脑子塞进火堆和木柴里。猪脑子猪脑子!我为什么要低头啊!为什么要低头!刚才突然安静的几秒钟,师父到底是什么表情啊?!我没看到好后悔啊!
  流云的确是愣了几秒钟,脸上难得的出现一丝错愕,不是惊讶于唐塘的动作,而是诧异自己竟然警惕性降得这么低。就算有高手从后面偷偷接近,他都能隔着老远察觉到,现在唐塘就坐在自己眼前,手探向他的脖子,这是很软弱的一处命门,他竟从未对他防备过。
  他侧过脸朝唐塘看了一眼,缓缓将手松开。
  唐塘正暗自懊恼得恨不得以头抢地,突然就感觉背上的热源消失了,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全身烘干,连头发都变轻了几分,想到师父刚才做了一回超强劲的人力烘干机,忍不住咧着嘴巴冲着火堆乐起来。
  师父真是上天入地居家旅行刮风下雨必备之绝世良品啊!他斜着眼朝那边迅速瞄了下,发现某良品已经闭上眼开始调息了。
  唐塘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一架烘干机热气腾腾自我运作的画面,囧囧有神地抖着肩膀偷笑起来,抽出一根木柴随手折腾着,视线时不时瞟过去。
  流云突然睁开眼,静静地跟他对视:“看我做什么?”
  惊!这都能发现!
  唐塘目瞪口呆了一秒瞬间清醒,举着燃烧的树枝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跑开:“师父,我去看看洞里有没有蛇!”
  等他转了一圈回来后,流云也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抬起眼看他:“瞎跑什么?这洞里什么都没有。”
  “啊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我刚刚看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连蚂蚁都没看见……”唐塘干笑着在旁边坐下,一看流云视线掉过来又突然跟屁股着了火似的一跳而起,跑到旁边把小黑拉到身边,“小黑你这个没良心的,枉我对你那么好,给我好好在这儿呆着!跟银霜学着点!”说完往地上一坐,朝小黑的前腿靠过去。
  小黑非常不给面子,一甩脖子往旁边一让,颠啊颠的又跑回原先的位置去了。唐塘这一靠顿时落了空,咚一声仰面摔在地上,“哎呦”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对着小黑横眉怒目,正要叉腰戳指开骂,脖子后面突然一紧。
  “折腾够了么?”流云将人拎到身边。
  “够了够了。”唐塘从善如流的点头,规规矩矩盘腿坐好,朝师父偷瞟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捡起丢在一边的外衫就着火烤干,重新穿到身上。
  听着洞口哗哗的雨声,唐塘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回因为他的耽搁在外露宿师父一点都不生气,原来露宿野外这种事怎么都避免不了,搞不好后面会成为家常便饭。想了想,他小心翼翼道:“师父,我们为什么一直要走山路?没有大路走吗?”
  “山路近。”
  “哦……师父,前面真的有人埋伏啊?”
  “你怕?”
  “不怕!当然不怕!”唐塘连忙否认,将胸脯拍的梆梆响,“有师父在,没什么好怕的!”
  流云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揉了揉他半干的短发,轻声道:“我会护你周全。”
  唐塘的脑袋瓜子再次当机!热度从头发稍一直传到脸上!真是的,师父最近怎么老是揉我头发?他以前不是很凶的么……搞得人多不习惯……
  唐塘暗自嘀咕着,嘴角却不受控制的上翘,跳起来从马背上取下各自的干粮和水,几步凑到火堆旁重新坐下。
  流云想到上回喝了唐塘温烫过的水产生的某种“娇弱”的错觉,浑身不自在,不等唐塘有所动作就将水囊夺过去,自己架在火上烘起来。
  唐塘看着他一脸淡定的神情,贼兮兮的笑起来:“嘿嘿,师父一定已经深刻领会到‘忠言逆耳利于行’这句警示名言的真谛!”
  流云未搭理他的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将他的水囊也拿过去架在了火上。
  唐塘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火上的两只水囊,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噌噌两步朝流云靠过去,抱着膝盖蹲在那儿摆出一副等吃等喝的模样,笑眯眯的双眼灿若星辰:“谢谢师父!”
  流云侧目看了看,见到他的脸被火光映照的红彤彤的,不由得神色柔和了几分:“谢我将你的话听进去了,还是谢我替你将水拿来温了?”
  “都谢!”唐塘龇牙一乐,扭头看他,“师父,你的胃是怎么回事?”
  流云一愣,淡淡道:“没什么,年少时落下的病根。”
  “师父以前……”唐塘见他没什么表情,本该顺畅地把话说下去,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难以出口,扭过头盯着火堆吞了吞口水才把话继续说下去,“师父以前,吃饭不规律?”
  唐塘想不出这样气质出尘的师父究竟有什么理由吃饭不规律,医谷的生活悠闲得就像那湖里的水一样,他又不是现代的警察,有什么理由忙到连饭都不好好吃?他所说的年少时,究竟是什么时候?
  “……”流云目光突然有些放空,像是在回忆,又像是纯粹的发呆。
  唐塘被突然而来的沉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安的目光从火上掠过,看到师父的双手无意识的下坠,火舌舔到了水囊,眼看便要烫到他的手腕,顿时吓得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他双手拉开。
  “师父!你……”唐塘皱着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拿过他手中的水囊试了试温度,又从怀里掏出干粮一块一块的掰,低着头小声嘟囔,“师父刚才走神了吧?差点就被火烫到了。”
  流云回过神,看着他的动作,并未否认:“嗯。”
  唐塘还从没见过师父走神,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师父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师父为什么那个时候吃饭不规律?师父刚才是不是心情不好?虽然很想一探究竟,可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流云看着他手中越来越碎的干粮,伸手按住他的动作:“够了,少掰一点。”
  “啊?”唐塘抬起头,一脸迷茫,“不够吧?这才平时的一半呢。”
  流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你吃这个。”
  唐塘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呆滞,看着师父透着一丝温和的眼神,半张着嘴楞了好半天,除了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总觉得师父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幸好是油纸包的,刚才虽淋了些雨,却并未打湿。”流云取过他手中的干粮,又将油纸包塞进他手中。
  唐塘将神智稍稍拉回一点,眨了眨眼道:“师父还会变戏法呢?教教我呗。”
  “胡说什么?这是先前在客栈买的。”流云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吃。”
  油纸里躺着六枚精致的点心,果然一点都没淋湿,发梢的余温尚在,唐塘晕晕乎乎的脑袋在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终于恢复运转,不知不觉就龇着牙笑起来,捡了三块给自己,把剩下的又塞回去,笑嘻嘻道:“谢谢师父!一人一半!”
  “不用了,就是买给你的。”
  唐塘诧异地抬头看他:“为什么?”
  “你不是吃不惯这些干粮么?”
  “……没有啊!很习惯。”唐塘这口气虚的眼神飘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好了,别逞强了,知道你以前定是没吃过苦的,快吃。”流云把东西又塞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耐心好得出奇。
  师父不会是火眼金睛吧……唐塘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欣喜师父对他的关心还是吃惊师父敏锐的观察力了,稍稍带着点心虚地将糕点塞进嘴里,又有那么点不服气,含糊不清道:“谁说我没吃过苦的?我来医谷之前可是要饭的!偷东西吃还被人追着打呢……”
  流云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有些无语,淡淡道:“很自豪么?”
  唐塘鼓着腮帮子连连摇头,眼睛瞪得无比真诚,喝了口水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想了想道:“师父吃过很多苦吧?”虽然无法想象,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这样的。
  流云闻言抬眼看他。
  唐塘一紧张,突然不敢听他的回答,连忙抢道:“老人家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师父肯定吃过苦,不用说我也知道。”说完低下头非常认真的吃东西。
  流云看着他不停吧唧吧唧的嘴巴,垂下眼睫,没有再说什么。
  唐塘吃完东西心里还是有些憋闷,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不说话又嫌沉闷,想练剑又施展不开,最后实在熬不住,爬起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开始做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流云早见惯了他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也没多问什么,不过还是在他做第二节动作时把人拎到了跟前:“今天柴火不够,早些休息。”
  “哦!”唐塘扯了扯胳膊乖乖坐下来调息。
  没多久,唐塘便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间再次揪住了流云的衣袖,仿佛成了本能。但是柴火烧到半夜就用光了熄灭了,唐塘睡梦着打着哆嗦被冻醒。
  流云睁开眼朝他看了看,将人又拉近了几分,伸手圈住。
  周身一暖,唐塘瞬间僵住,眨了眨眼,一下子三魂飞走了七魄。全身上下都被师父的气息包围着,一时间只觉得心如擂鼓,脸上红得仿佛着了火。
  感觉到他的僵硬,流云低头道:“还冷?”
  带着暖流的气息从耳侧传来,唐塘的呼吸霎时乱了,低垂的头迅速摇了两下,却没敢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塘再次陷入迷糊状态,之前的混乱思绪全部飞走,只余下浓浓的喜悦,弯着嘴角咕哝着“师父”,靠在流云胸口渐渐沉睡过去。
  天刚蒙蒙亮时,雨停歇了。流云睁开眼,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唐塘,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在他翘起的唇角擦了擦,见根本没有口水,心里莫名的泛起一丝失落。
  等唐塘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一抬头看到师父的下巴,差点又是一蹦而起。流云按住他肩膀,冷声道:“我说过什么?”
  “哦……”唐塘顶着一张发烫的猴屁股脸,慢吞吞爬起来,“早起不可鲁莽……”
  两人吃了干粮,再次上路。又经过昼夜兼程的跋涉,终于走出了山区。唐塘回望身后飞流直下的瀑布,强忍住扑进去冲个澡爽快一下的念头,趴在小黑脖子上眼巴巴望着白花花的银带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流云眼瞧着他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淡淡道:“明日便能进入临州境内,先去前面吃碗热面汤。”
  “热面汤?!”唐塘迅速回头,果然见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面摊子,顿时又被扎了一梭子鸡血,激动地拿起鞭子在小黑屁股上一通狂甩。下次出来跑江湖一定要像那些驴友那样,背个大包出门,带着迷你锅碗瓢盆,再露宿荒野的时候就煮点热食烧点野菜吃吃!大爷的!跑江湖又不是做苦行僧,至于这样折磨人吗!古人真是不长脑子!太不会享受了!
  ☆、再次遇袭
  这面摊和上回见到的面摊差不多,都是搭在路边招待过往行人的,棚子、桌子、凳子虽是破旧了点,但都是一应俱全。唐塘看看散落在邻桌的几个人,留了个心眼,学着他师父那样将身上的佩剑轻轻放在桌上,心里暗暗嘀咕:真是奇怪,这种荒郊野外本来就不可能有多少人,怎么老是在面摊子上见到稀稀拉拉的路人?真那么巧?
  老板上来两碗面汤,唐塘正要下筷子,突然被师父一把抓住了手腕,还来不及脸红啊悸动啊什么的,只见师父迅速拿起一根银针往面汤里扎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冷冷扫了四周一圈,过了一会儿见银针没有任何变化,这才放开他的手,轻声道:“吃吧。”
  唐塘一颗心七上八下,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在面摊都能闻到那么浓厚的武侠气息,胆战心惊的将一碗面汤下肚,一对乌黑眼珠子小心翼翼四处溜着。
  “呀!你干什么?放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又羞又怒的女子声音。
  唐塘扭头看去,只见那店家的娘子正被一个丑的要死满头癞子的光头捉着手按在桌上,一脸色迷迷的样子。
  那女子虽然穿的是打着补丁的破旧衣服,可长得倒是颇有几分姿色,被他这么一捉,顿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怒,急着要将手挣脱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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