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屋内无声。易依沉默半晌,抬了头,看看窗外,"天色很晚了,我也要睡了。"他停下来,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大概觉得不妥,自顾自摇摇头,离开了贺青楠的房间。
贺青楠不动声色看着易依离开,心里却没来由涌出些失落感觉,但猛然意识到,虽然易依并不在,却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于是也起身准备睡觉,转身,眼角余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很长时间以来都是用各色人的脸,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己脸长什么样了,忽然见到,不由愣了一下。易依若没有易容过的话,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呢?
睡觉前,贺青楠燃了一支信香。
最初的好奇消失以后,易依连在这山谷里转一转的兴趣都消失了,只是若现在就离开,实在是拂了萧亦山好意,因此无奈仍然留在这里。虽然无聊,但好在第二天,就有小童送来了最新鲜的海蟹,其中一半是已经请了附近最好的厨子煎炒烹炸各做一了份快马加鞭送来,其余的用冰窑存了起来,好让两人以后仍然可以吃。
蟹子正是新鲜最肥的时候,膏满肉嫩,又是最好的师傅做的。两人食指大动,配上陈年黄酒,果然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神仙也不过如此啊。"贺青楠有些醺醺然,伴着一室的蟹香,由衷的赞叹道。
易依笑意盈盈,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笑道:"我原来想过,若我有一天退出江湖,就选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自己盖几间草房,种点菜。春夏秋冬,自给自足。何况,跑江湖,总能赚下些钱吧。"
贺青楠大笑,"那好,我便在你隔壁也盖几间草房,到时候我们还想现在这样‘把酒话桑麻'。"顿了一下,他又打趣道,"不过那时候恐怕你我都已经有了妻小,看你这样瘦弱,只怕到时候会娶个悍妇,成天被关在家里。"
易依瞥了贺青楠一眼,笑道:"说的好听,倒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哪天被朝廷重臣家的千金大小姐看上了,非要收你做驸马爷;又或者被江湖各门派联合追杀,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把酒话桑麻'。"易依的眼睛微微弯起来,他眼睛的瞳仁比一般人略大些,因此笑的时候,眼珠的颜色更比普通人暗了许多,显出一种孩童一般的神情。虽然脸是易容过很普通的相貌,但易依笑起来,表情却生动的让人移不开视线,让贺青楠不由好奇到底易依是什么样的相貌才能配得上这样生动的神情。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易依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只怕是易容时候出了什么差池。
"不,没有,没有。"贺青楠忙掉开视线,讪笑着,"我只是觉得,你身上那么多伤,以前一定经历过一些事情,但是你现在看起来能这么轻松,真的很好。"
易依愣一下,神色隐约黯了一下,却又重新微笑道:"是啊,以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纠缠着也没意思。就是因为以前有些事情很不愉快,所以现在要高兴点,把那时候的份也补出来。"
贺青楠不说话,微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不由自动的瞥向易依。这──好象违背了自己的职业操守,但心思都像风筝断了线,飞上了天就不知道怎么收回来了。
每天的日子过得恣意,聊天饮酒食蟹放歌做乐,偶尔萧亦山会到易依那里,关上门,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日子虽然逍遥自在,可是这种快乐毕竟只是一时的,不过能维持几天时间。
"我明天准备离开了。"易依对贺青楠道,在这里懒了几天,觉得骨头都酥了,"你要去哪里呢?"
贺青楠愣一下,"怎么,你还要跟着我吗?"
易依伸伸懒腰,点头道:"我是你的人质嘛。"
贺青楠噗一声笑出声,"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人质,倒好象我是你的人质一样。"
易依大笑,"跟着你比较不无聊,不然如果我回千叶堂,那里的人都闷死了。"
贺青楠好奇的看着易依,"如果你回去,岂不是没完成任务吗?不会受到惩罚吗?"
易依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些异动。两人互相看一眼,忙打开窗户,远远见似乎有些烟花还有呼喊声音夹在一起。难道是萧亦山他们练功发出来的声音?
贺青楠探头看着,只见几个小童行色匆匆向正屋跑去。贺青楠忙跑过去拉住一个小童问发生了什么,小童并不答,只是甩脱贺青楠的手跑掉了。
"好象有什么事情。"贺青楠搔搔头,好奇心又升了上来。
贺青楠还没说话,易依却笑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又想去看了,正好我也好奇,一起过去看看好了。"
两人正要挪动脚步,却见一个小童远远跑来,两人认得那是经常跟在萧亦山身边的一个。他一把拖住易依的手,"公子请跟我走。"说着,便拽着易依向反方向跑去。
没跑几步,易依就甩脱小童的手,小童愣一下,还没来得及问,易依却先道:"你必须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不然我不会走的。"
"不,不行!"小童惊慌的说,"主人让我带您马上走,请您不要为难我。"
易依皱起眉,"你若不说,我绝不会走,想把我打晕带走,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小童神情非常着急,踌躇半晌,才咬牙道:"主人不让我告诉您,但既然这样,我也只好告诉您了,──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易依挑起眉看着小童,满脸疑惑,没一会,忽然变了脸色,"......是他?"
小童忙点头,"所以,公子,您快跟我走吧。"
易依不说话,只是皱眉低头站在原地,不理会小童的催促。贺青楠也不说话,抱着双臂看着易依低头思量。
过了好一会儿,易依仿佛做好了打算一般,深吸一口气,抬了头。小童等着他走,他却把头转向贺青楠。
"姓贺的,我知道这事情肯定跟你有关系,我现在真后悔信任你了。"易依的声音恢复了初见贺青楠时的冷淡。
贺青楠心猛然跌下去,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一把抓住易依,"到底是......"
易依不说话,冷着脸一把推开贺青楠便用轻功向正房方向跑去。小童在后面大声叫着易依,贺青楠也忙施用轻功跟上。
"易依,我......"
易依别过脸去,加快速度,几下便跳到正房后院旁的一颗树上,刚站定,却鼻中闻到一股清甜香气,心道不好,便与贺青楠一起从树上掉了下来。
"又有两个。"有人迅速从暗处出来,扛起易依与贺青楠,飞奔向正房。
正房前一块空地上站了几个人,旁边则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群人,全是来这里与萧亦山交易的各门派弟子。
"都在这里了吗?"是一个冷淡而高傲的声音道。
贺青楠虽然中了迷药,但这迷药并不厉害,人仍然是清醒的。斜了眼睛看过去,见正房前面空地上萧亦山与几个小童站成一排,对面是一个高大男子,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了。他身着白色长袍的,金色束发,腰上是一根黑红相间的腰带,绣着诡异的花纹。贺青楠认得,那是降龙堡的纹饰,而这人应该就是降龙堡的堡主云在天。
"属下还在搜查。"把贺青楠与易依带来的人躬身道。
"你找也没用。"萧亦山冷笑,"我从离开降龙堡后便现没见过公子,我将公子交给你,你对公子又做了什么?现在你自己找不到公子了,我没向你要人就算了,你倒来向我要人来了。"
云在天冷哼一声,"我本来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青言的,没想到竟然是你在这里,我怎么知道你竟然与青言有同样的胎记。"
萧亦山冷笑,并不说话。
云在天又眯起眼睛,"既然看见你,倒也不错。"他冷森森一笑,"你把李坤交出来,我便放过你,不然的话......"
"呸!"云在天还未说完,萧亦山已气的发抖,"你也配对我说这种话,你对公子所作所为**不如,阿坤当年所做,均是你指使。亏得阿坤良心未泯,看不下去你所为,才将公子偷偷放走。可惜当初我势单力薄敌不过你。如今你既然来了,我倒要替公子替阿坤讨还一个公道!"话未说完,人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向云在天冲了过去,手中一把长剑笔直刺向云向天喉咙。
"不自量力!"云在天冷笑一声,猛的向后滑出三尺。
萧亦山继续追过去,两人打在一处。
易依就躺在贺青楠旁边,贺青楠偷眼看他,发现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趁一旁人不在,贺青楠悄悄伸手握住易依的手,想安慰他。易依甩了两下,想甩脱贺青楠的手,但贺青楠暗暗用了内力,甩不脱,便依旧躺着不理对方。
百十个回合下来,眼见着萧亦山竟是渐渐落了下锋。虽然剑招仍然如疾风闪电,脚步有些虚浮起来,显然萧亦山剑法虽高,但内息却很浅。
云在天长啸一声,"你以为就凭你也配跟我打?乖乖把李坤这个叛徒交出来,我看在青言的面子上饶你不死。"
萧亦山抿唇不答,手中剑的出招速度却有些慢了下来,剑招用老,云在天忽然一招,掌中运功,萧亦山的剑被击脱手,叮一声掉在远处地上。幸亏萧亦山及时跳开,才保住了性命。
云在天收剑,负手而立,"我早说过,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亦山不说话,忽然从旁边小童身上再抽出一把剑,再次刺向云向天。
"阿千,算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房内慢慢飘出来,门打开,一个瘦弱男子扶着门慢慢移了出来。他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久病缠身。
"阿坤!"萧亦山顾不得云在天,忙回身扶住那瘦弱男子,"阿坤你怎么出来了,你明明......"
李坤摇摇头,"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只是你不是堡主的对手。反正我这几年活着也跟死了没两样,你好好......"
"李坤,算你识相!我可没时间欣赏你们在这里浓情蜜意。"云在天冷哼一声。
萧亦山与李坤抬头,怨恨的看着云在天。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自云在天身后冷声道:"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萧亦山与李坤变了脸色,见易依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一堆人里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贺青楠也自易依身后站了起来,满脸担心表情。
云在天身体一震,但还不等他转身,萧亦山却抢先一步飞身冲过去挡在易依面前,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喧哗,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贺青楠垂下眼睛,云在天转身向易依走过来,萧亦山横剑挡在身边。
易依伸手拍拍萧亦山后背,忽然指如疾风点住萧亦山穴道,萧亦山惊骇的瞪大眼睛。
"对不起,阿千,辜负你的好意了。"易依在萧亦山耳边轻声道,从萧亦山手中抽走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别再往前走了。"
云在天的脸上露出惊慌表情,之前的冷傲完全消失不见,"青言,你......不要这样,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别这样......"说着,便要伸手抓易依手里的剑。
"别动了!"易依皱眉,剑向下沈,红色血迹便从脖颈处渗了出来。
"别别别,你别这样,我不动就是,我不动。"云在天连忙停住,不敢再动。
"要我跟你走,可以。你要解开你封住李坤的血脉,而且保证永远不再来骚扰他们,然后还要把这里的人全都放走。"
"我答应,答应。"云在天连忙点头,转身跑到李坤面前,不等李坤反抗,便指出如电,将数年前李坤被自己封住血脉解开。血脉忽然解开,李坤"啊"一声,摔倒在地上。
云在天却并不理会,转身又跑回易依面前。
"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把你的人都撤走,一个都不许剩!"易依继续冷声道,眼睛扫一圈周围降龙堡的人。
"你们没长耳朵吗,都赶快给我滚!"云在天吼一声,降龙堡众人连忙三三两两沿着他们来时从山崖垂下来的绳子爬了上去。只一刻锺的功夫,刚才那些降龙堡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已经走了。"云在天负手看着易依。
易依转过脸,伸手解开萧亦山穴道。
身体得释,萧亦山用力抓着易依衣服,"公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这个人渣走,这里有我和阿坤就够了,你为什么不走!"
"别说了。"易依苦笑摇摇头,"没用的,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阿坤因为我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罪,你也吃了不少苦头。我也不希望你们再因为我出事了。"他抬头看看云在天,"我与他的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
易依抛下剑,向前走两步。云在天伸手要来拉易依,易依随手挥开,向后退一步,冷声道:"我随你走。"
云在天收回手,转身向山谷外走去。
萧亦山知道劝阻不了易依,只能在原地咬牙切齿的看着易依跟着云在天离开。
眼见着易依消失在视线中,萧亦山忽然转头一把抓住贺青楠衣襟:"是你干的!一定是你告的密!公子信任你,你却把公子在这里的消息卖给那个人渣!"
贺青楠不说话,垂下了眼睛,心里忽然对自己的工作无比痛恨,任凭萧亦山用力拉扯着自己的衣襟。
李坤走过来,拉开萧亦山的手,"算了,那是他的工作。"一边说着,一边拖着萧亦山向回走,萧亦山仍然高声大骂不止。
贺青楠忽然心念一动,抬起眼睛,看着走开的萧亦山与李坤,一字一顿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李坤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的看看贺青楠,"交易?什么交易?"
"这种人渣能做什么交易!"萧亦山愤愤然拉一下,李坤,"我们走。"
"且听听他说的是什么交易。"李坤道,"‘包打听'贺公子毕竟不是浪得虚名,我们且听一下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交易,若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话,我们不理会就是了。"
萧亦山似乎很听李坤所说,停了脚步,上下打量一下贺青楠,冷声道:"好,就听听你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开了门,让贺青楠进来。
"说吧,你想交易的到底是什么。"
贺青楠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眼睛直盯着萧亦山道:"你们告诉我易依以前的事情,我救易依出来。"
萧亦山与李坤同时愣一下,这交易听起来对贺青楠并没什么好处,不明白贺青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目的?"李坤看着贺青楠,很是疑惑。
贺青楠挑一下眉毛,淡淡道:"就像我说的,我想知道易依以前的事情。这交易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害处,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反对。"
萧亦山皱了眉头道:"我不相信你,我不想告诉你公子以前的事情。"
贺青楠想了想,解开衣服,从内里费力的掏出一面铜牌,"这是我的交易牌,代表我已经与你们订了契约,我完成契约后才会取回。做我们这一行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是否可以让两位相信在下?"
这铜牌确实听说过,基本上江湖每一个专门打探消息的都会有自己专属的铜牌,这主要是为一些先付过契约金的交易做的契约牌,代表契约人言诺必行。
萧亦山与李坤互相看一眼,低声商量了一阵,李坤道:"既然这样,我们愿意与你做这个交易。"
贺青楠点头,将自己手里的铜牌递了过去。
李坤接过来,见是黄澄澄一面牌子,一面镌着"贺"字,另一面是一个"言诺必行"四个字,李坤于是小心的收在自己衣服内。
"那么,这里说话不方便,贺公子随我来。"说着,李坤与萧亦山带着贺青楠进了内室,在桌旁坐下。
"现在,可以说了吗?"贺青楠问。
萧亦山喝了一口茶,思量了一会儿,看着茶杯,低声将往事道来。
"公子原不叫易依。公子本姓姚,名青言。
我初见公子时,公子不过十六岁年纪,刚刚下山,还是小孩子心性。
那时,我是定阳城花街小倌馆的一名小倌,原是清倌,但因为相貌尚好,曲也唱的入耳,在花街也颇有些人气。后来鸨母逼我卖身,我不愿意,鸨母就把我在柴房里吊了三天三夜,日日毒打,我最后,不得不从了。
公子那日里好奇去倌馆看,见到我很是惊喜,因为见我与他竟有七八分相像,便要买下我帮我赎身。我见公子是个清秀少年自然也心中欢喜,但鸨母不愿让我这棵摇钱树离开,于是便漫天要价,公子倾尽所有仍然不够。
鸨母要赶公子出去,公子于是在鸨母面前露了武功唬住了鸨母。鸨母于是答应让公子在倌馆唱上十日,以这十日卖唱所得来补齐其余赎身钱。"
说到这里,萧亦山眉头锁紧,眼中满是哀恸,"我若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我便是卖身,我也不该让公子做这样的事情。"
李坤拍拍萧亦山。萧亦山不说话,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半晌,继续道:
"公子在师父那里自小学曲,是天生的好声音,而且相貌出众、气质不俗,不过几日,便在定阳城里出了名。那些人知道他是为了帮人赎身,对他更是佩服有加,他的名声也愈大。因为知道他不过只在那里唱几日,于是很多人慕名前来。当然,那降龙堡的云在天也是其中一人。
云在天知道了公子是为了为我赎身才卖唱的事情,便动用降龙堡的力量,迫使鸨母将我放了出来,还将原先已经给鸨母的赎金要了一半回来。我既已经是公子买下,便决定跟随服待公子。
公子因为云在天帮了自己,感激云在天,便应了他的约去降龙堡作客,我为了服侍公子,于是也随着公子一同前往。
公子那时候刚下山不久,年纪尚小,因此不识人世凶险。那云在天是个识趣的,专拣公子喜欢的事情。一来二去,公子便与他亲近起来。
公子生的好看,那时候降龙堡喜欢公子的人也不少,这里面也包括云在天的弟弟云在风。但公子因为一开始就是先认识的云在天,所以一直疏远云在风。
说起云在风,他是降龙堡二公子,是庶出,母亲原是花街妓坊的,因此云在风并不被前堡主看重,家里下人也并不重视他。但他倒是对其它人都很和善,因此云在天与他的关系也并不差。
云在风明里暗里找过公子几次,但公子是实心肠的,只是跟着云在天。
那段时间,降龙堡正是很乱的事情,内忧外患,前任堡主正病重,降龙堡的一些生意往来又忽然出了些问题,而且不时还有觊觎降龙堡的人来降龙堡捣乱。公子几次说想要帮助云在天,但云在天却说什么也不让公子帮他。公子见如此,便也不勉强,虽然担心云在天,但每日也只带着我在降龙堡或者周围到处走动游玩。
后来那个云在天不知道从哪里又得了什么风声,竟然开始限制公子与我活动范围,在他降龙堡内设了种种限制,还安排了人随时跟随着公子与我的活动。公子虽然不满,但体谅云在天事务繁多,便也不在意。只是尽量不出门,只与我在堡内,教我写字弹琴,或者将他所学的武功教给我。"
说着,萧亦山抬眼看一眼李坤,"阿坤便是那时候云在天派来监视我们的队长。"
李坤解释道:"那会儿,是云在天得到一些消息,说是有人埋伏在降龙堡,妄图对堡主不利。但整个降云堡,一直在堡内的外人,又能接触到堡主的就只有公子,因此云在天便偷偷吩咐我,要我带一队人监视公子与阿千的一举一动。"
李坤解释完,萧亦山又继续道:
"公子并不愿意惹事,也体谅云在天毕竟又要照顾降龙堡所有事务,又要照顾堡主,因此知道云在天是这样想法,虽然有些不太高兴,却也并不在意。
有一日晚上,很晚的时候,公子接到一封手书便急匆匆出了门,我想跟出去,但公子不许我过去。
我心里担心,因此便在屋里等待,但左等右等,没等到公子,我与公子住的房子却被人包围了起来。那些人不分三七二十一,便将我绑了起来,问了我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还要对我用刑。后来是阿坤作证,我当天一直在屋里,并不知道事情,那些人才只将我关了起来。从那天起,我便被一直关在地牢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公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萧亦山停下来,看一眼李坤,李坤点头,继续讲下去。
"据我所知,云在天那天接到别人的密报,说是有人雇凶要在当天晚上刺杀堡主。他赶过去时候,堡主和堡主夫人都已经被杀死了,现场只有公子在,于是云在天便将公子抓了起来。公子本来以为自己与云在天的关系,云在天不会对自己怎样,但公子还来不及替自己辩解,便被二公子云在风封了喉,二公子劝云在天,说公子的话全是骗他的,要他不要再听公子的话。云在天竟然就听了云在风的话,将公子关入牢中,还要公子写下到底是谁指使公子的。
这事情本来就是子虚乌有,公子哪里写的出,加上公子性子又倔,因此云在天就对公子动了严刑。公子的手和脚就是那时候......"
李坤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停了一下,又想了一会,继续道:
"那时候,我在降龙堡也算是亲信一系的,因此之前就与公子和阿千关系就不差。而且因为一直派我监视他们两人,我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觉得他们不像是有什么目的而来的,况且那时候我对阿千也......"
李坤说着,脸便红了起来,贺青楠了解,因为也不多问。只一会儿,李坤继续道:
"我私下想办法将阿千放了出来,因为知道若公子不走,阿千是一定不肯走的,于是我将守卫迷倒,把公子救了出来......"
李坤话没说话,萧亦山激动起来,"我看到公子时候,公子全身是血,全身都是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公子那么纤细美好的人,他怎么忍心下得了手,怎么有人能忍心下这样的毒手。"萧亦山手不由自主抖起来,手中杯子!一声被捏碎,血从指尖崩出来,从他激动的程度,和贺青楠自己亲眼所见的易依身上的旧伤,不难想象当初易依是什么样的状况。
见萧亦山手指被划破,李坤吓一跳,忙握住他的手,"贺公子稍等。"说着,他忙找来金创药帮萧亦山上药,又用干净布把手指包了起来。怕萧亦山太过激动,李坤握着萧亦山的手,不让他说下去,自己对贺青楠继续讲述。
"毕竟我的武功有限,阿千有轻伤,公子更是重伤,所以没跑多远就被云在天发现。公子因为自己伤重坚持不再跟我们走,然后叮嘱我和阿千赶快走,要阿千去找他的师父来救他。阿千知道留下来也救不了公子,因此只能把公子留下。
虽然留下公子,但我与阿千还是被云在天追上,被逼到悬崖之上。云在天恼怒,用降龙堡的独门功夫封住了我的气血,又想要将我与阿千抓回去。我俩没办法,只能孤注一掷跳下悬崖。也多亏我俩命大,那悬崖下竟有一块突起地方,我与阿千正好摔在那里,捡了一条命回来。
再后来,我们去找到公子的师父,公子的师父传书给其它人去救公子,又将我俩留在山中教导阿千武功,并想解开我身上被封住的气血,不过降龙堡的独门武功,便是师父也解不开,只能长期用药熏蒸,苟言残喘。
我们那时候与公子分开后便一直没有再见到公子,只有听师父说过公她已经找人救了出来,送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养伤修炼。"
李坤说完,抬头看着贺青楠,"我们所知道的公子的事情就是这样,再之后看见公子就是与你一起。──我们已经将我们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希望贺公子你也不会食言。"
贺青楠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内心里却如波涛翻滚。从他对降龙堡往事的了解来看,这两人说的应该俱是实话,甚至从自己所看到的易依身上的伤可以想象到事实恐怕比他们所说更惨残。但想到易依那样温和生动的微笑面庞,怎么也不能将他与所听到所了解到的那样惨烈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半晌,他忽然又想到一个事情,"蝴蝶!"贺青楠喃喃道,"那个背上的蝴蝶,云在天就是告诉我那个背上的蝴蝶标记,但为什么那个蝴蝶的胎记会出现在你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