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哪里来的如此俊俏的少年郎,原来是五弟啊。”
因沈离央在几位义军首领中年纪最小,行序排五,会这么叫她的人并不多,所以来人的身份并不必多猜。
沈离央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安乐军中的又一重要人物,此次一同应邀前来的柳开阳。
柳开阳在起义前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江湖游侠,嫉恶如仇,乐善好施,因为杀了一伙正在行凶的恶棍而被官府通缉,一怒之下就投了军。
柳开阳身着青衫,腰悬长笛,也是一派潇洒风流。
他走近前来,上下打量着沈离央,故意“啧啧”了几声,“这风采,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招'啊。”
这诗的意境好,意思却是不怎么好。沈离央的嘴角抽了抽,“四哥营里最近缺针线吧?”
“嗯?不缺啊。”
沈离央没好气的说:“那怎么没把你的嘴给缝了?”
“哈哈哈。”柳开阳大笑,自然的揽过她的肩,“咱们快走吧,要是让二哥先到就完了。”
二哥指的是则是葛天辉,他天生神力,是军中排名第一的虎将。只是有个缺点,就是嗜酒如命,不仅自己爱喝,还爱灌别人喝酒,每每都让人很头疼。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安乐王的府邸上,与其说是府邸,其实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宫殿。
门前的两只汉白玉石狮气宇轩昂,内里房屋众多,雕梁画柱,回廊曲折。还带有恢宏的议事厅,花园也是专门请工匠照着京里御花园的规格做的。
一进门,就有侍者毕恭毕敬的迎上来,告知安乐王还在前厅议事,请他们先到后花园等待。
后花园修葺得很是富丽堂皇,到处是亭台楼阁,飞泉假山,时新的名贵花草遍地。
两人正边走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呼唤,找了半天,才发现是葛天辉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正在自斟自饮着。
踏桥入亭,清凉的湖风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沈离央不禁赞道:“这倒是个好所在。”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找的地方。”葛天辉身着短褂,生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是率真耿直之人。他自得的晃晃脑袋,在桌上摆了两个碗,“你们两个可别岔开话题,来迟的自觉自罚三杯。”
“‘你这杯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柳开阳抱怨了一下,还是招来侍者取来一坛酒,各自满上。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人生乐事嘛。”
“来,干杯!”三人碰了碰杯,沈离央则趁他们仰头的时候,悄悄的把酒都泼到了湖里。
葛天辉见他俩这么爽快,兴致也高涨,正要叫人再拿酒来,就听一阵脚步声走近,原来是办完了公务的崔广胜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崔广胜生得不似葛天辉的高大威武,也比不上萧柳二人的儒雅潇洒,但就是有一种春风拂面般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的愿意听命于他。
“大哥来了,快坐。”
崔广胜走到近前,看到了桌上的酒坛,戳了戳满身酒气的葛天辉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喝点,就是不听,再这么喝下去,迟早要误事。”
“呵呵,今天高兴嘛。”葛天辉低头摸摸脑袋。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崔广胜。
崔广胜又瞪了柳开阳一眼,“你也不拦着他。”
柳开阳撇撇嘴,“大哥,二哥那牛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拦得住啊。”
“是了,你不跟着他胡闹我就高兴了。”崔广胜故意板着脸,一转眼,看到角落里的沈离央,脸上挂了笑:“我家妹子越发俊了,过来让大哥好好看看。”
“大哥也跟着取笑我。”沈离央走过来,“大哥最近身子可还健朗,肩伤还犯么?”
“近来好多了。”
“我前阵子在平城狩猎时让人制了些鹿茸,这次正好带来了,大哥平时多让人煎点,可以补补筋骨。”
崔广胜欣慰的说:“还是妹子有我心。”
“对了,三哥还没到吗?”沈离央回想这一路来,的确没见到萧凌云的人。
崔广胜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他说前方战事吃紧,实在走不开。”
“就那点虾兵蟹将,有什么走不开的。”葛天辉正拉着柳开阳划拳,闻言没心没肺的说了句。
沈离央见崔广胜的脸色愈发难看,忙打圆场:“最近朝廷确实增派了兵马,听说是个书生带的兵,好像是顾老贼的儿子,叫什么顾文泽的。想是三哥在西面正好和他们遇上了。”
崔广胜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言。目光落在桌上她刚才买的那束杏花上,若有所思,“当年我们在永城住的院子里,就种了许多这样的杏花。”他顿了顿,问:“这些年,你还一直在找她么?”
“如今安乐军的名号,你我的名字,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她想见我们,应该早就来了。”沈离央轻叹,“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我也是才想明白,像她这样的性子,若是真的想走,又怎么可能被我们找到呢?”
“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呢。”
“我不知道。”沈离央脸色颓然,“大哥你知道吗,有时我会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见我在沙场上斩杀敌人,鲜血溅了满脸满身,定睛看时,却全都变成了她的脸……其实这么久过去,我早已不怨她的不辞而别,只是还想再见一面,确认她过的好不好罢了。”
崔广胜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若雪姑娘那么善良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崔广胜有些后悔自己提了那时候的事,为了转移沈离央的注意力,便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日头渐高,便有侍者过来传说:午膳已经备好了。一行人便在崔广胜的带领下,徐徐往膳厅走去。
膳厅十分宽敞,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花梨木长桌。崔广胜自然是坐在主位上,其他诸人再依序坐下。
桌上早已摆上了许多精致的菜肴,但因为在坐都是将领,为了让他们吃得尽兴,还是以肉食为主。
葛天辉才一落座,就抓起一只烤得色泽鲜艳的猪腿往嘴里送,准备大快朵颐。旁边的柳开阳打了他一下,“大哥都还没动筷子呢,你就吃起来了。”
崔广胜倒是没在意,笑笑说:“无碍,我们自己兄弟吃饭,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
沈离央左右望了望,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哥,嫂子怎么没在?”
崔广胜皱眉,还未及回答,一个穿金戴银、打扮艳丽的妇人就从门口走了进来,此人即是崔广胜之妻,名作刘桂香。
刘桂香是一名小有资财的商贾之女,她的父亲当年偶然认识了还只是一个镖局学徒的崔广胜,一眼就认定崔广胜将来会有大作为,不仅力排众议将女儿许配给他,还出资让崔广胜去广交天下英雄,发展自己的事业。
可以说,没有他的支持,就没有现在的安乐军。所以即便崔广胜已经贵为义军首领,对这位夫人也是非常敬重。
“大嫂好。”众人连忙问好。
“诸位弟妹好。”刘桂香得体的笑着,“我去接若麒下学,所以来迟了点。”
“若麒呢?怎么没带他过来。”崔广胜问。
“哦,他肚子有点不舒服,我让下人先带去休息了,等迟些再用些清粥就好。”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像一团旋风一样从门口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脸惊慌的丫鬟。
“不是让你看好幼王的吗?”刘桂香愤愤的走过去,崔若麒却已躲到了崔广胜的旁边。
“父王!”崔若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好了。”崔广胜深深的看了刘桂香一眼,将自己的儿子抱起,道:“若麒乖,叫人。”
“二叔,四叔!”崔若麒伶俐的叫了,一转眼看到另一侧的沈离央,惊喜的喊道:“姑姑!”
☆、宏图
“父王……”崔若麒征求似的看着崔广胜。
崔广胜微笑点头,一松手,崔若麒就像一团小旋风一样,扑进了沈离央的怀里。
“姑姑姑姑,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崔若麒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模样甚是可爱。
沈离央轻轻将他抱起放到腿上坐着,“因为姑姑要带兵打仗啊。”
“打仗,就是骑着大马,穿着盔甲那样吗?”
“嗯。”
“那若麒也要去!”
“不可以哦。”沈离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若麒还小,要等长大了才可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崔若麒揪着她的衣襟,认真的问。
沈离央倒是被难住了,看了一眼崔广胜,见他没什么表示,便说:“等若麒长成父王那样的男子汉的时候。”
崔若麒还小,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到底是要多久,于是在那里拧着眉毛,苦苦思索着。
“别烦着你姑姑了,她都还没吃饭呢。”崔广胜开口让人再加了副碗筷,示意崔若麒下来自己坐好。
“姑姑我要吃那个!”崔若麒看到津津有味的啃着猪腿的葛天辉,对着桌上那盘烧猪咽了咽口水。
刘桂香斥道:“好的不学,净学些粗人行径。”
在座的除了心无城府的葛天辉没有察觉,其他人都变了变脸色。
沈离央神色如常的站起身,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若麒刚才还肚子疼,还是吃点清淡的好,养胃。”
崔若麒委屈的接过,还要说什么,就被沈离央一个清清淡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经历了刚才的事,再加上刘桂香对于他们几个一直就看不太惯,所以一席饭吃得气氛很是怪异。
刘桂香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毕竟这几人到底是手握重兵,还有许多事情要倚仗他们,便主动和沈离央拉起了家常。
“妹妹今年也不小了吧?”
“嗯,过了年就二十二了。”
“那终生大事,要开始好好考虑了。我们女人也就这几年,你嫂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就已经有了若麒了。”
沈离央咳嗽了一下,无奈的说:“现在天下未定,我还不太想考虑这些事。”
“哎,这些打打杀杀到底是男人的事,我们女人呢,要那么强悍做什么?最大的成就还是早点找个人成亲,好相夫教子。”
见没人应她,刘桂香又继续絮絮叨叨:“我有个表弟,年轻有为,模样也好,我看下次倒是可以介绍你们俩认识……”
沈离央还没说话,一旁的崔广胜听得忍无可忍的拍了桌子,“胡闹!你那些表弟哪个不是只会闯祸的纨绔?年轻有为?就那凭关系混来的闲职,也敢来配我妹妹?”他因为刚才刘桂香那句话,心里本来就有气,忍不住又说了句:“连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还说什么表弟。”
刘桂香的亲弟弟名作刘宝金,也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子,成日仗着崔广胜的威望到处作威作福,许多人暗地里对他都恨之入骨。
刘桂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着急给沈离央安排婚事不仅是为了拉拢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就是觉得她和崔广胜的关系实在是好的令人怀疑。这下见崔广胜的反应这么大,心里不免更加嫉恨。
一旁的崔若麒听不懂大人的话,也没有发现气氛的不对,眨巴着眼睛,偷偷扯了沈离央的袖子,“姑姑,什么是成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