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只好无奈地拍仍在清洗杯子的付子祺,
“Ricky,你认识那个妹子?”
付子祺只是沉默。Jack装模作样地卷起袖子,“咦,这盘不是洗过了么?”
付子祺终于把杯子沥了水在托盘里码整齐,用布子擦手,手泡得都要没有知觉。付子祺走过来,隔着吧台,
“你该走了吧?”
叶舟举起酒杯站起来,
“干掉这杯。”
付子祺木然地接过叶舟塞进手里的酒杯,心里泛起绝望,猛地喝下去。又握住酒瓶还要倒,被叶舟一把抢回去。叶舟对着瓶子,像喝水一样往下灌。
付子祺束手而立,冷眼看着叶舟,与前一日不同,披着米色风衣,长靴擦得锃亮,还化了淡妆。这时候酒意上来,脸红红的,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含着笑。但记起她身上有伤,还可以买醉。
Jack咋舌道,
“她可真能喝。”
叶舟把瓶底倒过来晃了晃。
“打烊了?”
付子祺点头。
“你可以……下班了?”
付子祺垂下头想了想,终于也点头。
叶舟又磕磕绊绊道。
“下……下班了。下班了好。终于等你下班了。”
付子祺看着叶舟,不能分辨她的话有几分真。转身去换了衣服,走出来,叶舟歪着头趴伏在吧台上。付子祺感觉到叶舟揣摩的目光,再一看,叶舟眼里只剩下迷醉。
付子祺在叶舟身边站定,叶舟便抱住付子祺,从吧椅上滑下来。身体更是严丝合缝地贴紧着。
很久没有和任何人有这样柔和的身体接触,付子祺微皱了眉。
叶舟毕竟是个美女,被这样的美人贴身抱着,混着酒气的香喷到自己脸上。付子祺说不准有没有一刻心猿意马。
Jack打两人身边走过,毫不掩饰地朝付子祺投来艳羡的目光。
两个人转到门厅无人处,付子祺不知是酒意上来,还是之前的症状,脚步也跟着有点飘。叶舟仰着头,靠在付子祺颈后,忽然在她耳旁轻咬。付子祺只觉得一股酥酥麻麻传来。叶舟又软软地缠着自己。这时候躲也不是,不躲又觉得受不住。
叶舟会意似的呵呵一笑,揽着付子祺出门。付子祺也就由着她,到了停车场,眼前是辆黑色凯越。叶舟拉开驾驶座,等付子祺进去。
“我不会。”
叶舟愣了愣,两个人只好继续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路上,的士少得可怜,就那么等着。
“去哪里?”
叶舟靠着付子祺的肩膀不说话。
付子祺犹豫着,有一瞬想把叶舟扔酒店就好了,却鬼使神差地,“我家?”
“嗯……”
“那你别后悔。”
付子祺不知自己这是为了什么,印证同樊如描述的自己?
又在心里想,叶舟到了之后,会怎么样?对于她这样的危险分子,恐怕见怪不怪吧。
呵,付子祺能想出,如果是樊如进到那样的房间,该是怎样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有乐声,世界静下来,即便是晕眩着,头脑依然可以缓慢地思考。付子祺看着自己雪白的衬衣袖管,想象把皮肤剖开,鲜红的血飙在衣衫上。以此来证明自己干净的存在。
或者干脆隐没在泥淖中。
车停下来,叶舟一直没有睡。付子祺还是架着叶舟,倒是不怎么吃力,叶舟似乎比之前走得好。
叶舟打量着,离酒吧只有一个起步价的小区。有点破旧的单元房,楼距也近,车都开不进。但很安静。
付子祺带着叶舟三拐两拐踏上不怎么生草的绿化带,叶舟感到有点奇怪。单元门都开在北,付子祺却直朝着一栋楼向南的背面,一楼的人家全部搭墙多围块院子。这一户砌的砖墙,还有瓦楞板的顶棚。付子祺掏出钥匙开门。叶舟跟着进去。付子祺也不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门廊很狭小,一旁有个简陋的pvc塑料板隔开的洗手间,里面是三合板的简陋柜子,桌子都没有,单人床挨着墙撑满了房间。有个塑料椅子当做床头柜,放着本很薄的书,速写本和充电器,物品匮乏。房间里都是潮湿阴冷的味道。加上被子是叠好的,看起来全无住人的气息。
叶舟想象了一阵,明白这个房间称得上建筑面积的只有主卧的阳台,其余全是绿化上加盖的部分组成。好好的房型被隔得支离破碎,收容几个走投无路的流民。
回过头,付子祺只是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叶舟明白,自己这一瞬的心思,全在付子祺计算中。
“你真够穷的。”
叶舟哑哑的声音夹着酒气,付子祺的自怜就变得同酒精里诞生的万般幻影一样不值一提。也对,到酒吧买醉的,千金散尽不过换一晚镜花水月,华屋或是寒窑又有多少区别。
叶舟忽然转身压上来。带着酒气的,比先前多了几分狂野的吻。付子祺闭上眼,反吻回去,不知觉叶舟的手已经攀上衬衣,叶舟的手探进付子祺的衬衣里,付子祺的体温微热,像是受了冷的刺激,肌肉颤动。付子祺反手把门带上,叶舟推着付子祺,只走了两步,就把付子祺押在床上。又解扣子,这个吻也没有断掉。
付子祺没有来得及回忆,没有来得及挣扎。
衣装像退潮一样滑落,留下银白的滩涂。叶舟扯下付子祺的胸衣,付子祺把头深埋在叶舟胸口。
付子祺像湿柴,一边燃着,却散发着让人忍着泪水的浓烟。叶舟好像嗅到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味。付子祺颤抖着,紧闭着双眼,玉佩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滑动,她整个人都皱缩着,看起来谈不上欢愉,只是拼尽全力。
一夜的酒如何不点燃叶舟白日里的悲愤,而付子祺张开身躯,拥抱着叶舟的愤怒。好像乐于引火烧身,好像再没有足够的疼痛可以触碰内心。
每一天看着狂欢的人潮,心却像死灰一样沉寂。付子祺不知道自己长久以来都在等待什么。其实饮食男女,再平常不过。在别人,消费青春,消费欢愉,自己却为什么死守着残破的过去,把所剩无几的尊严和着痛苦锁在灵魂深处。
眼前这人儿的落寞化成一片海,要淹死自己了,不如攀附着,随浪潮起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拟标题用“徘徊过多少橱窗,住过多少旅馆,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
不过太长了,断章取义太难
☆、请勿回望
阿曼坐在落地窗前米白色的长沙发上。窗外是一小株枫树,遥远处隐约可见湖光山色。
白墙红瓦的别墅,林默已经帮自己实现了。或许是没有小时候梦想的海风,但其实自己也早已爱上了小园的幽深。
握着茶几上的药片,和着纯净水吞下去。
把头埋在臂弯,不得平静。甩甩头,进到厨房。打发了保姆,亲手给林默煲汤。
食材在砂锅里浮沉。蓝色的焰光在砂锅下跳跃。纯白大理石的流理台面,柴米油盐正是这四年乃至未来永生与林默静好无波的安详岁月。哪一样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但偏偏过往灰暗的时光就这样涌上来。
六岁时被母亲遗弃的阿曼被带到陌生的旧平房里。
从前被称赞为美貌的容颜,在平房里的小朋友里被当成异端。
六岁时,已经有了清晰的记忆。阿曼没有办法从母亲遗弃的那个冰冷夜晚里走出来。原本就惊吓到默默无言,没过多久,阿曼开始发觉,同这里的其他小孩子一样,她只是被大人利用的工具。
几个穿着脏衣服的女人分别带着几个穿着更是肮脏破烂的小孩分头上街。在城市人最多的几个地段,抱着拖着小一点的,假扮成家人的样子,指派大一点的稍微隔开一些距离,沿街乞讨。男人则在远处盯着。
阿曼年纪大一点,混血面孔,和几个女人都不像,多数被安排成独自乞讨。
阿曼总是沉默着蹲在角落,看起来像傻的。挣得钱也很有限。大人也逐渐开始嫌弃她。小孩子看着大人的样子,变本加厉。越是弱势的,越懂得欺凌处于更加弱势地位的阿曼。
“阿曼,好奇怪的名字啊。好傻啊。哈哈哈。”
身上总是青肿着,因为种种恶作剧,衣服常常潮湿着。在冰冷的地上坐着,在油烟气味里被罚没有饭吃,挨过饥饿的夜晚,就会越发瑟缩起来。引来更多讥笑。
直到舟的出现。
也不能说是出现。因为她其实一直在那里。冷淡地,沉默地,好像不存在一样,只要没有人上去招惹她。在平房里,她像自闭症患者一样,对大人和其他孩子都视若无睹。
但是那一天,毫无征兆地,她忽然站起来。不是比哪一次欺负得更厉害,也不是没有过在舟面前欺负的经历,她就是忽然到了临界值一样,爆发出来。冲着那些孩子,甚至比她高大的男孩,一言不发地揍过去。
一场混战。直到大人进来。
七嘴八舌地指证,大人都要不耐烦,舟说,
“是我打他们的。没有为什么。”
舟忽然从墙角拽出一把刀,深深划在手臂上,血流了一身。
第二天乞讨,她拉着阿曼,宣布道,
“她是我妹妹。”
人家哄笑着,
“你妹妹,那你们姓什么?”
他们是吃准了舟和阿曼没有姓。
但是舟冷淡地说,
“叶。”
没有解释。大家面面相觑。叶舟便拉着阿曼的手站到固定的地点,向来往的行人展示手臂上刚刚结痂的疤痕。叶舟讨到很多钱。
于是小孩子们都明白了,只要不招惹到她……和她的妹妹,就怎样都相安无事。不然叶舟一定死缠着,谁都讨不到好。
叶舟当晚发烧了,阿曼在她床边无助地小声哭泣。叶舟就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小小的火红的枫叶,塞进阿曼的小手。叶子是在街上捡到的。
阿曼同舟握着叶子,知道从今往后自己不仅有了姓,姓叶,枫叶的叶,还有了一个姐姐。
叶舟说之前呆过福利院,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有一户看起来很富裕的人家来领养孩子,正看上叶舟和她在院子里玩耍。但这户人只肯领养一个。
福利院的阿姨分别告诉叶舟和她,问愿不愿意去。
她被领养了。
要不了太久,那户人家带她迁离当地。也终于断了联系。
叶舟是从福利院偷跑到这里找她的,阴差阳错被拐到这个团伙。在叶舟而言,这或许不能叫拐。大家各取所需,就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伤心。
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但她终于有了妹妹。
叶舟懂得阿曼母亲离开那一晚寒冷的滋味。阿曼对着叶舟终于开了口,笑容也逐渐多起来。
阿曼心里,叶舟才是真正的亲人,一片枫叶联系,不离不弃的亲人。
叶舟偷偷存钱,有些机会她一个人完全可以跑掉,但她因为阿曼继续留下来。叶舟身上的伤口逐渐多起来。阿曼便也逐渐学会在陌生人面前撒娇哭泣,讨好地叫哥哥姐姐,甚至是跪下磕头。有了乞讨得来的那些钱,可以藏起来一点,在平房里也可以睡好一点的床铺,先于别人盛饭。生存的意义似乎就是拼尽全力,用所有仅剩的弥足珍贵的东西,换取比过去过得好一点点。
阿曼开始懂得,相守不全是快乐,也是痛的。
到如今,阿曼知道了,这世间的亲人也总有分开成家的一天。还有什么,和亲人不同的。是相拥一刻火热的激情,是携手时心尖的狂跳,是割不断放不下,眉间心上,海枯石烂。是简简单单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只待白首。
叶舟,叶舟。我们该分开了。我不想你再痛了。
吓了一跳,林默忽然从背后抱住自己。
阿曼回过头,林默的手覆着阿曼的手,
“在想什么?”
林默穿着工字背心和宽松的睡裤,长发用夹子盘在脑后。三十出头的女人,风韵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