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我治不好她的嗓子,所以叹气,”老头横了月无忧一眼,责问她道:“你是她什么人,怎么将孩子欺负成这个样子?”
“我不认识呀,”月无忧下意识道,老头听了脸板起来:“不认识?”他上下打量月无忧:“你不是人贩子吧?”
“不不不,”月无忧慌的连连摆手,心里郁闷,她原来竟像个人贩子?“我在街上看到她快被人打死了,就救了她,结果光记得带她吃饭,忘了她身上的伤了…”月无忧说着,低下头,委屈又愧疚。
“看你不像说谎,看来你不是坏人,”老头看着她点点头。
唉,您看人也太简单了,月无忧心里琢磨,若自己是只做了这一件善事的坏人怎么办?不过她当然不敢说出来。
“您刚刚说,她嗓子的伤?”月无忧探询的问。
“哦,她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好在未伤根骨,好生养着总会好的,至于她的嗓子…”老头话音一顿,又是重重一叹:“真是造孽啊。”
“怎么?”月无忧追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的嗓子应该是被滚烫的水或油烫坏了,所以不能发声,这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不能发声?!月无忧一怔,自己还心道她不愿理自己,原来竟是不能说话,怪不得被打却一声不吭。
月无忧跟着苦脸一叹。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竟遭受这么多苦难,实在让人心疼。
月无忧被月柔保护的很好,才造就了这样无所顾忌随意妄为的性子,她没受过什么苦,就算惹了天大的事,都有月柔为她顶着,月柔去了,又有山庄的侍婢保护,所以月无忧往往是想吃亏都不能。
而这小姑娘,这般年纪,却经受这么多,能活下来实在不易。
而月无忧蹙眉的时候,老头无意的看她两眼,目光陡然变了,探究的盯着月无忧。
“你是女人?”老头盯着她道,未料他突然这么说,月无忧一惊,见隐瞒不过去,只有讪讪一笑:“老先生慧眼。”
“那是,”月无忧听到老头颇为得意的嘟囔:“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还想骗过我?哼,那你得等…”
月无忧不禁哭笑不得。
“她身上的衣服太破了,你去买件衣服给她吧,”那老头许是看出她尴尬,便开口打发她道,月无忧连连应声,夜已深了,铺子多关了门,月无忧硬是敲门砸开了一家制衣铺。
只是买衣服时又犯难了,自己也不知道那小姑娘穿多大的衣服?只能大概选了一套,又急匆匆赶回医馆。
回了医馆,被告知那小姑娘已经醒了。
☆、哑女无名五
小姑娘已经醒了?月无忧紧着的心这才安心落意,连忙抱着衣服往后屋跑,那老大夫突然想到什么正欲开口,月无忧却已经没了影子,老大夫摸摸胡子,似笑非笑,也不再管。
后院的小屋里,一位老妇正拿着湿布巾小心的避开伤口为小姑娘擦身体,一脸心疼,小姑娘身上片片青紫,看的她更是摇头唏嘘:“这些人,真是作孽哟..”小姑娘没和什么人这么亲近过,低头抿着唇,窘迫的抓着被角。
掩帘猛地被掀开,月无忧兴冲冲的跑进来,张口便问:“你醒了,没事了吧?”
她一进来,屋里的一老一小俱是一惊,老的一把拽起被子盖在小的身上,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将月无忧往外推:“出去,谁让你进来了!”月无忧只觉得她怒的莫名其妙,冷不防被推得一个踉跄,也忘了反应,待被推到屋外,才醒悟过来,不由好笑。
“这是买给她的衣服,”月无忧知道现下解释也无用,那老妇与那老大夫是一家,自己也不好多起事端,索性站在屋外,只是将胳膊伸进去,手上拿着的是新买的衣服。
衣服很快被扯走了,月无忧便站在屋外等着,不多时便听到里面传来衣物的摩擦窸窣声,月无忧等得心焦,再也呆不住,一掀帘子又进去了,那老妇又瞪眼看她,月无忧笑的讨好,那老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端起木盆往外走,临出去的时候又特意的瞪了眼月无忧,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
月无忧拘谨的搓搓手,等那老妇出去了,才轻松下来,再看向小姑娘,小姑娘正坐在床上,愣愣的望她。
月无忧连忙走近两步,又诧异的停下了。
小姑娘初时脸上和衣服上全是泥土,脏兮兮的看不出来本来相貌,现下她擦干净了身体,又换了件衣服,倒是可见皮肤细嫩,若是没有脸上的伤疤,虽然年幼但无疑是个美人胚子。
小姑娘脸上灰褐色的伤疤似是烫伤,蜿蜒不平,煞一看简直有些可怖,许是察觉到月无忧在盯着她的脸,小姑娘垂了头,往床里缩了缩。
月无忧莞尔而笑,走到她面前,才发现衣服买的还是大了,尤其是衣袖长出好大一截,好像戏子的水袖,看着很滑稽,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小小的,月无忧笑出了声,伸手去将她的袖子挽起来,小姑娘身体一僵,但是到底乖乖的没有再咬她,挽好了衣角,看到小姑娘的手上编着的纱布隐隐透着血色,握着她的手看,又是一叹气:“你怎么不要命了似的,竟然敢去抓马尾巴,好在马儿没有踢你,否则你哪还有命了?”
小姑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安安静静的。
月无忧知她心中仍是防备自己,她经历这么多,自然不大可能再全心相信人了,月无忧越看越觉得她让人怜惜,疼爱的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不是坏人,你不必怕我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话说完,月无忧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揭人痛处,怎么忘了她是不能说话的! 怕小姑娘心中在意,月无忧连忙紧接着道:“唔,恐怕你也不喜欢我也给你起名…”话未说完,小姑娘抬起了头。
小姑娘眼睛看晶亮的望她,一脸平静,看不出装着什么心思。
月无忧望着她的眼睛发怔,随即也不再多说了,只是微微感叹道:“那便先唤你哑女吧。”
小姑娘没有表示,看不出心情,也不知道对这称呼是喜欢还是讨厌,但态度也算是允纳。
月无忧只记得买身衣服,却慌的忘了买鞋子,小姑娘的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已经磨破的不能再穿了,月无忧对自己的大意有些忸怩,索性坐在床上背对着小姑娘道:“上来吧。”
哑女眨眨眼睛,犹疑的打量月无忧,见月无忧仍在等着,便抿着唇,站起身来,趴在月无忧的背上,手勾住了月无忧的脖子,月无忧起身的时候,她显然吓了一跳,不过月无忧立刻便伸手托住了她,毫不费力。
真是太轻了,月无忧背起哑女时心想。
付了医馆双倍的诊费,月无忧一个唿哨叫来马儿,扶哑女坐在马上,牵着马儿去找客栈。
付诊费之时,那老大夫还十分关心的问:“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呀?”
哑女知道谈论的中心是她,身体立时一僵,背着她的月无忧自然察觉了,只是淡淡一笑:“至少不会让她再受欺负的。”
随着她的这句话,哑女僵硬的身体稍稍松缓了些。
事实上,月无忧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哑女,救她只是一时不平,以后要怎样,她却并没有想过。
哑女看起来是第一次乘马,她小心翼翼的坐在马上丝毫不敢乱动,显然并没忘记这马儿刚刚发狂时多么骇人,可这马儿浑身雪白,哑女眼中的喜爱之情是掩藏不住的,她试探的伸出手,在鬃毛上摸了摸,马儿一不满的甩头,她便立刻受惊的抽回手,只是过了不大一会,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马儿的耳朵,带着新奇的神色。
还只是个孩子,月无忧心想。
夜色已深,但客栈闭门的时辰往往是很晚的,毕竟不比别的店,深夜投宿的人总是有的,比如此时的月无忧。
要了间客房,又点了两个小菜,之前不觉得饿,一番折腾下来,月无忧只觉得饥肠辘辘。
“明天我们去买鞋子,”饭菜端上来,月无忧边吃便对床上的哑女道,哑女没有反应,只是钻进了被子里。
待填饱肚子,月无忧正欲上床,却见哑女虽缩在被子里,却瞪着眼睛,始终警惕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见自己要上床,她不易察觉的颤抖起来。
她显然害怕将要发生的什么,或许说,她猜想到会发生什么,并且曾经经历过。
月无忧微微摇头,她知道,哑女一定有一个十分糟糕的过去,但现在看来,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
“你莫怕,”月无忧放柔了声音:“我也是女子,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哑女瞪大了明亮的眼睛,神情犹疑,看似不大相信。
“我若是坏人,也不会对你这么好了,对不对?”月无忧轻笑着道,笑意温柔。
哑女眼睛转了转,觉得月无忧说的也没错,再看月无忧,的确柔弱又阴柔,那张样貌全是个女子无错,月无忧脱了外衫,搭在桁架上,去吹熄了烛火,掀被上了床。
“睡吧,”察觉到哑女在她上床时身体的僵硬,月无忧低叹一声,怜惜的对她道。
月无忧是个嗜睡的人,很快便睡熟了,哑女缩在床最里面,初时瞪大着眼睛警惕防备的盯着月无忧,生怕她会做什么,可月无忧是真的睡着了,哑女眼睛瞪着也累,况且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床了,眼皮沉重,最后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哑女做了一个梦。
一个美梦。
梦里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哑女知道,那是爹娘,只是她实在太久没见过他们了,甚至忘记了他们的模样,哑女听到那模糊的人影在关切的教导她,那是曾经发生过的。
哑女是哭着醒来的,睁开眼的时候都在轻轻抽泣着,脸上湿凉一片。
月无忧仍闭眼睡着,哑女哭的时候很安静,只是缩起身子颤颤发抖,月无忧也因为她的举动睡的不安稳,对她打扰自己的清梦感到不满,蹙起眉,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搭在了哑女身上,“再睡会..”她含糊的嘟囔,显然还在睡梦中。
哑女身体一僵,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月无忧,神情茫然。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哑女实在不明白,她难道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可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不只是个哑巴,还是个丑八怪,她根本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她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她是个好人,哑女猜测的想。
自己咬了她她也没有生气,甚至还这么关怀自己,哑女自己都觉得这太不真实了,她的生活好像再次的天翻地覆,只不过这次是往好的方向,但她反而觉得这不切实际,这个人救了自己,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就像救了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动物那样,有一种可以掌握的优越感,如果这种兴趣过去了,她还是会丢弃自己吧?哑女想到这里,神色黯然。
如果她还会丢弃自己,自己一定会恨她的,哑女咬紧牙,盯着月无忧,那样还不如不要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再睡一会..”月无忧蹭蹭枕头,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赖床的样子却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哑女眨眨眼,想推开月无忧搭在她肩上的手,却不料月无忧迷迷糊糊的觉得不舒服,反而一伸手将哑女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哑女吓了一跳,以为月无忧已经醒了是在捉弄自己,立时就想挣扎,可月无忧咂咂嘴,却仍是在梦里,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样子。
日光影影绰绰的照射进来,月无忧闭眼沉睡,看起来完全无害,甚至让人有几分安心。
如果不想再过回昨天以前的生活,自己现在,也只有依靠她了,哑女心道,她侧头靠向月无忧,闭上眼,什么都不再想,只是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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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女无名六
月无忧醒来的时候,看到哑女缩在自己怀中,像个汲暖的小兽,还防备的将身体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