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GL) 作者:醩丘【完结】(16)

2019-04-01  作者|标签:醩丘 布衣生活

  喀拉。

  厚重的两扇门猛地推拢,坐在门槛上的乌墨玄惊得猛站起,可身后空无一人。想是有人守在外面,自外头将大门合拢。

  不单是她,就连屋中众人,许多也坐不住,倏地站起。

  原本坐在门侧的许多陌生脸孔,忽地身形一纵,齐崭崭地拦在门前。转眼又从后堂之中,鱼贯而入许多人影,兵甲锃亮,行止划一。

  第 20 章

  乌墨玄给一个守着门的人往堂里推搡,酿跄了几步,堪堪站稳,理了理衣襟,微眯着眼笑道:“任庄主这般高龄,却还耐着性子高谈阔论这样久,也是辛苦。”

  任洪义锵然道:“老夫句句属实,只是所谈之事太过紧要,半分也出不得差池。”

  乌墨玄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殆尽,不紧不慢地道:“任庄主的确谨慎,这一剂软筋散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一面说一面又行至一处兵甲跟前,左右打量一番,笑道:“这是军中的制式盔甲……看来任庄主对自己的计划,早已胸有成竹。”

  任洪义哈哈一笑,语气颇为自豪开怀:“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尚未落魄到信口雌黄的境地。”

  乌墨玄离开那一行甲士,向着主座径直行去,又在半路停下脚步,好巧不巧距离清思不过几步。眼下堂中虽有许多人受惊站起,几个大门派中的掌门弟子却还端然静坐,沉着冷静,不见半分乱象。大门派世代传承而下的底蕴胆气,可见一斑。

  乌墨玄双手垂在身侧,长袖滑落,堪堪遮住手掌,她的神情反倒较堂中许多掌门更为淡然,嫣然浅笑道:“既然任庄主自认为已做好万全准备,那么……便开诚布公地与诸位明说罢。”

  任洪义目光如隼,锐利地向她一望,笑道:“不忙,万全却还差着一全……承志,你去与乌神医亲近亲近。”任洪义身旁的青年顺从地行礼,继而从一名护卫手中取过长剑,向乌墨玄走来。

  乌墨玄望着那尖刃寒光闪烁,不由退后一步。她毕竟仍是个娇弱的小姐,面色虽然强自从容,可这一退,便已然露了怯。

  任洪义浑无怜香惜玉之情,朗声问道:“现下堂中炉火旺盛,乌神医还觉着冷么?”乌墨玄脸色愈发惨白,咬着唇勉强笑道:“晚辈……身子娇弱,原就经不得寒凉。”

  青年行至近前,调转剑身抱拳道一声“得罪”,继而长剑划过,带起一道刺眼的白芒。

  哗啦啦。那剑快到极致,谁也瞧不清运剑收剑的轨迹,只见得剑光编织的白练绕着乌墨玄手臂打转,剑刃贴得极近,寒光好似刮着她的衣袖。乌墨玄给那劲风带得退后一步,那青年紧逼而上,剑招不见凌乱。

  这时候的乌墨玄尽管狼狈不堪,可谁也无法轻视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任换上一个不会武的男子,也难有她这般的胆量与从容了。

  乌墨玄自那一步之后,不再退后,眸光一凝,反倒一抬手,竟又突的往前踏上一步。她平素间举止行事,极尽轻柔,好似水波悠悠荡荡,徐缓娴静。可到这境地,她这两个动作,皆果决断然,浑无半分迟疑。

  这一幕变起仓促,那青年纵如何提防,也没曾想乌墨玄竟有这样大胆,不单不闪不避,反倒自寻死路。眼下落梅庄决计不会杀死乌墨玄,可这猝然之间,那青年变招不及,一剑刺得偏了,那剑刃贴着她的手臂划破肌肤,登时血光溅开。

  那青年招式一停,众人这才瞧清里头的情形。乌墨玄的一截衣袖给齐齐削除,藕节般细腻白皙的小臂显露于人前。小臂中间一处划痕触目惊心,汩汩地淌着血,不过片刻,便已顺着手臂滑入指缝,继而顺着拳头轻握的弧度,滴落在地面。白与红,就像在雪中盛开出一整片的曼珠沙华,猩红的血色张牙舞爪,将那片白雪似地肌肤衬得愈发娇柔病弱,惹人怜惜。

  这算什么……眼下的情形令人们不由生出这样的不平之意。一个武艺不弱的壮年男子,手执着兵刃,却来欺辱一个毫无武艺且手无寸铁的娇弱女子。

  许多人的目光中带着责备,看向那名男子。

  青年男子愣在当地,庄主的命令固然不可违抗,可眼下这样的情形,却怎么也不能再度出手了。

  任洪义出声命令:“承志,向乌神医道歉。”

  闻得此言,青年男子不由略松口气,调转剑尖,剑柄裹在手心,拱手行揖。

  乌墨玄扯着左手一截儿衣袖裹住右臂的肌肤,她抿着唇,眼圈儿泛着赤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半晌,方咬着牙道:“任庄主,今日侮辱,乌墨玄记下了。”

  其时天下动荡,礼度渐衰。平素间男女嬉玩,稍显得亲近些,也不必如从前一般如临大敌。然而乌墨玄出身官家,于男女之间礼教大防视得原比江湖女子要紧得多,大片肌肤袒露人前,不啻于赤诚于外,怎的不令她羞愤欲死?

  任洪义瞧得此事难以善了,却也不以为意,沉声道:“乌神医若有仇怨,只管来寻老夫。眼下你既然奈何不得老夫,便请将手里的物事交出来罢。”

  乌墨玄退后一步,警惕地望着任洪义。

  任洪义长叹一声,惋惜道:“承志,乌神医不愿将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你去向她讨。”

  那青年得闻命令,只得恭谨允诺,继而抬起左手,掌心朝上,向乌墨玄道:“乌神医,请将那物事交出来。”

  乌墨玄道:“我若不呢?”

  那青年将长剑一竖,仍道:“请乌神医交出来。”

  乌墨玄冷笑道:“你们最好将我杀了,也好教这满堂的英雄都瞧着,落梅庄既然连我这般弱小的女子也容不下,如何容得下天下的英雄豪杰。”

  许多人面色微变,显是为此话所触动。有几人原本心存着自保的念头,这时候也不由得愈发警惕起来。

  任洪义瞧在眼里,面色微沉道:“老夫不愿向乌神医动强,若乌神医将那东西交出,往后仍是落梅庄座上贵客。”

  乌墨玄语带讥嘲:“落梅庄的贵客,我高攀不起。”她高举起拳头,却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物事向着堂中使劲掷出。

  青年原以为她要将东西交出,探手正要接下,忽地见她这般一掷,一枚褚色丹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几桌武林人士落去。众人正自揣度,忽然乌墨玄提声喊道:“这是解药。”

  堂中众人面色齐齐一变,望向那药丸的目光便都炽烈几分。此时他们中了毒,内力运转不开,却也纷纷站起,向那药丸落处争抢。

  那青年提身一跃,轻功施展,身形腾飞而起,穿过众人头顶,直奔药丸而去。可终归慢上一步,眼见一只手掌就要将药丸接住,青年长剑疾刺,既快且准地挑中药丸。那药丸给剑尖刺中,分劈两半。青年侧剑一挑,以剑身将那两半药丸稳稳接住,往天高高抛起,不待落下,便又挺剑疾刺,白光之中,那一枚药丸被生生劈碎,化作齑粉。

  乌墨玄左手紧紧握着右肘,右臂贴在腹前,将那一片肌肤遮得严严实实。她的目光望向药丸消失支出,眯着眼笑道:“你们将软筋散燃在香里,以气味毒人。我这解药同样如此……”

  任洪义面色铁青,向那青年唤道:“承志,快回来!”

  那青年愣得一愣,不及细想,忽地只见人群中探出一只手来,拽住他脚踝,将他自空中一拖而下,继而诸般兵器齐涌而上,他尚不曾看清眼前的许多脸孔,便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任洪义只见得青年身子一沉,继而淹没在人群之中。其时许多人去争抢解药,皆都聚拢在了一处,这一片人挤人挨,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过得一阵,便看见地上渐渐延出一片血来。

  任洪义睚眦欲裂,一双眼怒得几乎喷出火来。那青年乃是任洪义最喜爱的儿子,性子宽厚朴实,平素将他的话奉若圣旨,仔细奉行,极少有失,因而最得任洪义的信赖。眼下这样的情形,显然凶多吉少了。

  乌墨玄凝视着那片血泊,神情清冷淡漠,温温凉凉地叹道:“看来是死了。”

  这一句浑似火上浇油,直将任洪义激得须发直竖,恨声道:“他若死了,就由你陪葬。”

  乌墨玄淡然笑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世间惨事。任庄主年老体衰,务必调息宁心,莫要一口气喘不上,随那位公子同去了。”

  任洪义深吸口气,竟当真渐渐平静下来。其时许多武林人士内力恢复,立时向门口站着的人动手,一时间堂中兵刃交加,叮哐之声此起彼伏。

  这堂中聚着的大多是武艺顶尖之辈,守在门口的那几人勉力招架片刻,便落了下风,眼见撑不得片刻,便要给突围而出。

  任洪义给门口的混战攫住心神,吩咐一名甲士捉住乌墨玄,便领着余下的人前去增援。

  那甲士伸手来抓乌墨玄,她退过几步,忽地腰间一紧,给一方桌子拦住去路。眼看躲闪不得,只得束手就擒。忽的一柄长剑横贯而出,利落地抵在那甲士喉间。

  第 21 章

  “清思……”乌墨玄一声轻唤,当真似掺了糖抹了蜜,百转千绕,字字含娇。

  离清思剑尖一颤,差些就要刺进那甲士的喉咙。

  这倒也怪不得乌墨玄,她先前遭人欺辱,以自身之力无以反抗,在这样一处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哪怕是任洪义一时脑热,抑或那青年一个手滑,都极可能丢失性命。她便如同伏在草叶上的蚂蚱,落在波涛之中,性命半分由不得自己。虽强作镇定,心里却始终戚戚焉。

  到得此时,骤见离清思挺身而出,心头一热,当真差些落下泪来。

  这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在心上之人守护自己的背影跟前,仍旧淡然自若呢?她先前对离清思虽有许多亲近放肆的言行,却也只是一触即止,浅淡疏离。眼下一时心绪激荡,竟尔真情流露,含娇带嗔,甜得未免有些腻人了。

  乌墨玄这一声出口,自身便也察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面庞微微发热,语调轻柔地问道:“你怎的不走。”

  离清思头也不回,却也总算是应了她的话:“人多。”

  还当真如此,原先守门的那几个、蜂拥而上的江湖人士以及费力驱拦的甲士,几波人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岳离宫一众皆是女子,在这样的情形下,确实不便去拼挤。

  尽管实情如此,可乌墨玄心中不由弥散开一股失落,浅浅淡淡笼在心口,好似结着寡淡的灰雾,晦暗干涩。她转过头望向那一处人群,忽地瞧见堂中两处偏门突的打开,里面又蹿出几个人影来。她瞧得分明,转而向着离清思苦笑道:“没想到落梅庄还藏着这样的手段……这下没人逃得掉了。”

  离清思闻得此言,亦侧脸去看。那甲士见她分神,以为寻得良机,身子稍往后倾,离那刃尖远了些许,不及松口气,却见离清思剑身一转,也不回头看,便似脑后生着眼,剑柄直端端地奔着那甲士额头就去了。那甲士闪避不开,给结结实实敲上这一记,登时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这时候堂中众人俱都瞧见新进来的身影,那是几个极为巨大的人影,浑身好似浮肿起来,露在外的肌肤上泛着久经水淹的苍白,脸面上却又鼓着许多黄光晃荡的水泡,一个接连一个,与□□一般,丑陋至极。

  乌墨玄轻移脚步,与离清思并肩而立,一只手掌却藏在离清思身后,低声向她道:“这些人通身都是剧毒,切莫与他们对上。”她话音未落,便见一个人捂着脸面,惨叫不迭。

  一片乌黑自他的指缝里向整张脸面蔓延,转眼便要漫过脖颈。好在任洪义并不想令他立即去死,唤过人喂他服过一粒药丸,那黑气立时给遏止住。只是那人的脸孔始终是黑的,却并不能消解。

  单这一人或许单是引着几个人侧目,并未十分在意,可这人刚止歇不久,便又听得另一人惨声痛呼。

  这个人许多人都识得,乃是正气宗的长老。正气宗是江湖中第一大宗派,派中那几位长老武艺又高,在江湖中也颇具名望。因而众人听得这阵阵惨呼,皆觉背脊发凉,负隅抵抗的斗志霎时瓦解大半。

  许多人渐渐地发觉,只要靠近那些怪人,远一些便觉得胸闷气短,走得近些,就似在毒烟里熏着,不一刻便遭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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