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夜色
“清思……”
乌墨玄的声音在水雾中笼上一层朦胧,分明是暧昧燥热的情形,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幽冷。
离清思的目光渐而冷静下来,望向乌墨玄时,也愈发有些凝重。她终于迈开脚步,向着乌墨玄身前走去。
浴桶中的水位恰将乌墨玄的肩膀浸在里头,只露出水汽环绕的头脸。乌黑的发在水中散开,好似笔洗中一团萦绕的墨迹。
离清思近得前来,那一双手臂带着水滴,直欺上离清思脖子。离清思没有躲,任由那淅淅沥沥的水湿透衣衫,带着温暖。
乌墨玄隔着一面桶壁,紧紧地拥着她。
“要我……”
乌墨玄的声音轻如蚊蝇,落在离清思耳中,却又震如奔雷。纵然她再如何潜心武艺,毕竟也到得这样的年纪,乌墨玄这样的两个字,当真如同在她心中投下一枚惊雷,久久不得回过神来。
倘若落在离清思身子还不曾痊愈时,单这两个字,便能立时让内力崩溃,经脉尽毁。即算眼下她的走火入魔已被压制,可胸口噗通急跳的响动,也令她心生走火入魔的错觉。
“乌墨玄!”离清思咬着牙,声音低沉发颤:“你要做什么?”或者说,你在发什么疯,更适合眼下离清思的心情。只是她素来话少,更何况是这样的怪责。
眼前的这个女子,与平日里的乌墨玄全然不同。她的眼波流转虽是媚得发腻,可眸光深处,却透着冷漠与凶煞。分明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女子,怎的能拢聚出这样浓厚的煞气。
离清思愈发觉得难以瞧清乌墨玄,亦或者她仍有些话藏在心中未曾说过。
然而即使知晓乌墨玄的反常,现下的离清思,也无法推开她。既是不愿伤害,又是不愿离开。
人一旦陷入某种情感,就容易失却原有的冷静自持。
乌墨玄如此,离清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乌墨玄的一只手掌从离清思肩头,沿着她的手臂,缓缓地握住她的手掌。指节交错,轻轻扣拢,仿佛双生雕琢的皓玉,修长美丽。
“除却你,我还能要什么呢?”乌墨玄的唇凑上来,带着缭绕的温暖湿润,轻轻地落在离清思唇上,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离,然而乌墨玄的脸仍旧凑在近前,说话时便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吐息。
“你不对劲。”离清思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我……连清思亦觉得脏了吗?”乌墨玄的神情,露出愈发晦暗的失落来。以她这般娇弱的模样,令所见者心中皆心生怆然,少不得便要顺着她的话去安慰。
离清思面对着这样的情形,眉目清寒锐利,总算拾着些岳离宫少掌教的威严:“好,你告诉我,你究竟哪里脏污。”
乌墨玄在这般追问下恍了眼神:“你瞧……四下的人,尽都是我杀的。”她四下里环顾,好似左近当真围着许多人一般。
这样的情形下,离清思不为所动,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什么要杀他们……”乌墨玄牵着离清思的手掌抬起来,凑了脸去轻轻地挨蹭:“因为醉生梦死啊……”
又是醉生梦死。
离清思神情肃然,先前乌墨玄与穆禾谈话时,多番提及这名字。离清思自身却不知晓,这一副药方究竟有何作用,竟令得穆禾那样看重,竟舍得下诸多重酬,用以交换一副听来并无把握的药方。
乌墨玄眼中的诱媚渐渐退却,余下的,是无尽的幽暗。用脸颊轻轻地贴着离清思的手掌,久久不曾答话。
离清思暗暗地松口气,现下的乌墨玄,总归不如先前那般惊人了。她放柔声音,说道:“先将身子洗净,莫着凉。”以她的性子,说出这样关怀的话,若给旁人听得,不免要惊掉下巴了。可偏生落在乌墨玄跟前,愈发显得自如起来。
听得离清思的声音,乌墨玄猛抬起头来,神情仍是呆滞的。她松开手掌,身子往后一靠,半张脸都淹进水中。
离清思一惊,正要伸手去拉,忽听得哗啦水响,乌墨玄竟自水中站起来。
长发从水中析出,湿漉漉地服帖着她的玲珑曲线。
离清思侧了脸,却又不便外逃,只得背转身子,眼不见为净。唯有她自己方才知晓,这般从容下藏着慌乱如擂鼓般的心跳。
在这样的静谧下,水声便愈发响亮起来。时而轻巧,许是乌墨玄抬了抬手臂;时而沉重,许是她起身取了澡豆涂抹。这般单是听着,便令人浮想不断,浑似内功修行时所遇的心魔,趋之不去。
终于听得水声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再看时,乌墨玄已然裹了一层里衣,俏然地站在屋中。她通身带着澡豆的兰麝之香,清爽馥郁。
离清思回手揽住她,轻声道:“没事了。”
当真没事了吗?事实大抵并非如此。
乌墨玄的手臂再次抱上她,这一回没有木桶阻绝,两具温热的身子紧紧熨帖,仿佛生来就应当一体的,谁也不能分开。
离清思的呼吸乱了,乌墨玄的心跳也是乱的。
自来美人多娇,两个如斯美丽的女子面上绽出的华光,足令君子失度,君王误朝。
受着这样的吸引,两个人互相攀附着,也不知如何,跌跌撞撞落向床榻。
倒得这时候,离少掌教如同初习武艺的孩子,跌跌撞撞,或轻或重地欺身压上。乌墨玄的发揉在床榻之间,水滴碎裂,染了满床的湿迹。
乌墨玄引着她的手掌,沿着自身曲线描摹。
离清思的指尖手心,结着柔软的茧,粗糙拂过,刮蹭着乌墨玄的肌肤,引出绯色连连。细密的声音在这屋中响起,如泣如诉,如烟如缕,勾撩着人心火炙盛,不得宁复。
离清思愈发深邃地望向身下的女子,好似赏着漫山开遍的罂粟,清风过处,轻摇摇娇颤颤,引着人沉沦。
“清思……”乌墨玄的声音甜腻发颤,每一个音节都要淌出蜜来。
离清思俯身衔住两瓣娇嫩的唇,如同探花蝴蝶,轻啄浅探。可那花瓣却并非静谧地等着人来采撷,却反客为主,将那寻上门的蝴蝶儿缠裹,探了舌尖,引那蝴蝶儿启开唇瓣,探着她口中积存的蜜汁,软腻而交缠。
乌墨玄的身子原带着草药的清香,而今又添着澡豆之香,却并不杂糅,反倒愈发馥郁沁人。
离清思遭她引着,指尖划过柔软细腻的肌肤,好似鉴赏抚弄着一方美玉,浑无瑕疵。
离清思不曾习过琴艺,可偏生这女子,是世上最顶尖的瑶琴,轻拢慢捻,便流泻出宛若天籁的乐章。凤眸渐染上迷醉的霞色,微微合拢,透过狭长的缝隙,去瞧那瑶琴轻吟的无上风情。她的心头被撩拨得酥酥发痒,却又不敢妄动,担忧自己的笨拙损坏这样的珍奇。
那一只手掌被牵引,从善如流地顺着乌墨玄引导的路途,一路辗转。
夜色寒凉,却敌不过情人间熨帖的暖热。
第 56 章 子枭
风停雨歇,两道人影静静地依偎着,一个娇小,一个冷凝,偏生如此宁谧和谐。如同自亘古时起,便开始相生相伴。
烛火已经熄灭,夜色将这片天地尽皆侵染。瞧不清彼此,却能听得夜色笼盖下,对方的呼吸。
乌墨玄浑似一只倦懒的猫儿,盘着身子蜷在离清思怀里。
离清思环着那女子,手下是柔滑细腻的肌肤,伴着她轻轻的抚弄,这夜色寂静中,分明能听得乌墨玄的呼吸变了节奏,轻细的吟哼轻悄悄地溢出来。
“清思,我乏了……”乌墨玄轻声道。她当真倦乏了,声音黏在喉咙里,含混不清:“改日罢……”
离清思的身子一僵,在这夜色中,忽而有些面热。
“我这般累,清思却连衣裳也没有褪……”
离清思便有些恼恨,自身偏偏如此耳清目明,将这样含糊得好似梦呓的低喃尽皆听见了。
这一场欢好,由乌墨玄所引导,到得后来渐渐失却控制,离清思却始终衣衫完好。可单是如此,她也能自乌墨玄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声低吟,获得快慰。即便同为女子,面对着相似的胴体,却能令她心笙摇曳,令她沉溺在被柔软与包容中,难以自持。甚至,隐隐生出这样的希冀,希冀着自身也能给乌墨玄这般触一触。
可这样的想法毕竟太过孟浪,素来以弱凌强犹自面不改色的离少掌教也暗自红着脸面,在这谁也瞧不见的黑暗中悄然咬唇,肃然不语。
因而她心中的旖念,终究也无法说出口的了。离清思静默地,将乌墨玄揽得愈发紧实些。又记挂着乌墨玄体弱,掖了掖被角,少不得有些担心她着凉。
这一夜,心绪浮动,未必能睡得安稳。
临近清晨,方才些微酝了些睡意,可偏生这时候,门口有人笃笃地敲了起来:“二位夜间睡得可好?”声清气朗,正是穆禾。
她的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惯常的揶揄,无甚恶意,却又使人没来由有些牙痒。
离清思低头望去,乌墨玄双眼仍旧闭着,蹙着眉尖儿,小脸一忽儿收紧一忽儿松开,分明已经醒来,却又挣扎着,难以自清梦中脱身。她的手掌四下里摸索,弃了离清思腰际,一路揉揉捏捏,直攀上离清思一边的肩膀。若非现下离清思里衣仍是完备的,此时只怕已遭她占尽便宜。饶是眼下这般,离清思白玉似地面目上,仍透了红。
乌墨玄挪了挪身子,却总算寻着更为舒适的姿势,脸埋进离清思颈间,一动不动,似乎又睡了过去。
离清思无奈地传声道:“少待。”未免扰着乌墨玄休憩,这二字乃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悄悄传进穆禾耳中。
穆禾的声音便带了笑:“罢了,我单来告知二位一声,我与子枭将外出几日,这些时日望乌姑娘能及早调配出醉生梦死药方,恐怕不日便有用途。这几日卓姑娘亦留在此处,若有需要,尽可向卓姑娘吩咐。”她的声音比先前小了些,毕竟以离清思的耳力,这般距离下,也不必扯着喉咙叫唤。
将卓花未留在此处,也是极大的手笔了。为了一副醉生梦死药方,竟要令当今天下两大神医,一同合作调配,穆禾的决心可见一斑。然而不论二人医术高低,论及幻药与醉生梦死,卓花未终不如世代传承的乌太医世家,这些时日里,这药方分明仍是以乌墨玄为主,由卓花未从旁辅佐,增快药方的成功。
听得“醉生梦死”四字,乌墨玄侧过脸,睁开了眼。
离清思挑了挑眉,自是想起头天夜里乌墨玄的话。因着醉生梦死,乌墨玄昨日露出那般模样,偏生这时候穆禾又提了出来,眼望得乌墨玄已然撑着上半身,点了点头,便也提了声应道:“好。”
穆禾也不多言,当下告辞而去。
穆禾一走,屋中二人便也没有人打扰。离清思回过目光,便见得乌墨玄直端端地望着她,那目光太过专注认真,反倒令人有些不敢直面。
离清思原以为乌墨玄有什么话要说,可她望了半晌,竟只是道:“我要沐浴。”
好罢,原当如此。
当热水齐备,床榻间的人影却又躺落下去,脸向里,瞧不清神情,像是又睡着了。
离清思轻轻拍她,不得回应,正待起身时,手臂却又给人轻轻捉住。这一只手,与离清思相比,实在娇小细瘦了些。正如这娇嫩的姑娘,盈盈弱弱,揽在怀里,轻巧得好似浑无重量一般。
乌墨玄突兀间给人拦腰抱起,尽管早已知晓离清思的本事,可仍不免吃得一惊,仓促间唯有攀着离清思肩头。人一起来,便分明能瞧见塌间的斑点血污。离清思平素见惯了血迹,可偏生这一小片污迹,却使得她目光久久停留。
失却被褥的遮掩,玲珑玉体展露无遗。白皙的肌肤上,星点红痕散落,这可已是在她牵引之外的“事故”了。而始作俑者离清思,欺霜赛雪的肌肤现已红霞漫天,却又掩耳盗铃地想要摆出正经严肃的模样,然而并没有什么实用。
浸入水中,乌墨玄一双白皙剔透的手臂横在桶沿上,支着脑袋,向着离清思露出温雅浅笑。这样的一个笑容,眉眼儿尽皆弯起,眸中星辰闪烁,眉梢眼角,尽是喜不自禁的开怀。旁人望着这样的笑脸,亦能心旷神宁,心中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