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掌门有点暴躁 by 藤斗【完结】(8)

2019-04-03  作者|标签:


  本打算按一按他的脉搏,结果手臂上的袖子稍稍一掀,就露出了一个还未褪去的浅色痕迹。我顿时一阵心虚,厚着脸皮把袖子又放了下来,就听到头顶咬牙切齿地骂着:“你若减少过分行径,我想即使真的走火入魔,也不至于要睡到这种地步!”
  训人依旧精神,应该只是劳累吧。那人暴躁地起身把衣服披好,双手拿过发带将头发草草绑上,背影身形说不出的修长好看。我知他在今日必定坐不住,武林大会开场,他身为直阳宫掌门,定然想去看看江湖各派的情况。
  我替他拿上面具佩剑,把换下的衣物放好,那人却在窗口顿了顿,又忽然折返回去桌案。我瞧着疑惑,就见他从桌子上拎来了一个茶壶,还道他必是渴了要喝水,还未递上茶杯,他却径直从我面前走过去,然后,将那一整壶上好的龙井清茶,对着窗沿绽放着的佛苓花,煞有介事地倒了下去。
  “差点忘了浇花……”我家掌门烦躁地喃喃着。
  ……
  我想,这花一定活不过几日吧。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陪掌门听完武林大会报告,明心拎着一盒子午膳便过来了,我考虑再三,让小丫头趁此照看好掌门,继而随便找了个借口,终于决定脱身去落霞阁看一看沈雪隐。
  听之前刘府中的下人谈论,沈雪隐的伤势已有好转,刘府小姐动辄就前去关心照顾,开药方的名医也是从未间断。我走到落霞阁的门口,守门的护卫看到我,还未想好怎么开口,其中一个便向我抱拳示意了一下,非常自觉地打开了门。
  沈雪隐受伤不过三日,但我却觉得过得十分遥远。我从外间走进去看他,屋内挂着好几道半透的帐帘,被风微微吹拂着,看起来极为安宁。房间里点着少量入眠的熏香,丫头小厮都撤在别处,看来来的时辰不太对,这幅光景,雪隐该不会正巧歇下吧?
  我犹豫了片刻,又觉得自己太过可笑,相交多年的好友,酒醉畅饮谈天说地,顾忌这些做什么。我放弃了轻手轻脚,如以往一般走到里间的卧房,随意道:“雪隐,云华看你来了。”
  沈雪隐趴伏在床榻上,半个背脊裸露在外,正刚刚上完伤药。他抬头看到我,脸上细微地变化了一瞬,不过那人掩饰极好,很快便语带调侃地笑了:“你可真会挑时候,我这么狼狈,又偏叫你碰上了。”
  对于一向风度翩翩的沈公子来说,这的确是非常糟糕的见面方式了。沈雪隐素喜清洁,平日就只爱些高洁的梅花海棠,清莲长于尘污他便就不喜,何况其他俗物。现如今清高自傲的沈雪隐,背上却贴着数块乌黑难闻的药膏,还被迫一动不动地趴在榻上,想必一定郁结非常。
  我坐下来想看一看他的伤势,那人皱了皱眉,伸手就把我推开了点:“脏东西有什么好看……”
  我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么,粪车底下都待过,瞧一瞧膏药而已,又不会被熏回去。”
  沈雪隐笑了:“粪车之事,也好意思说这么多遍。”
  我顺势按着他的背脊,用手指拨开了点黑色药膏。伤口愈合的不错,估计刘小姐使了九牛二虎之力请的名医,要是寻常人开了这几个要命的窟窿,都不定此刻能不能呼吸顺畅呢。
  我沉默半晌:“雪隐,谢谢你。”
  沈雪隐早已料到,把头靠向另一侧,轻轻闭了闭眼睛。
  “……其实我一点不亏。”安静片刻,他忽而道,“云华,若是日后叫你还上,可别犹豫后悔。”
  屋子里熏香浅浅,仔细一闻,竟酷似红梅的味道。
  原来,已到了红梅将要绽放的时节了。
  “好,一旦雪隐有求。”
  “云华万死不辞。”

  二十三 疑云

  是夜,我惯例换上夜行黑衣,从房间里推门而出。大堂的酒席从中午一直摆到了晚上,又请了舞龙舞狮来助兴,刘正旗此时脱不开身,豪情畅饮被众人连连灌酒,正好是去探查的最好时机。不过刘盟主的房间我已经摸进去过数次,无功而返已成常态,仔细想想,此处应当无所发现,可以与一众柴房洗衣间列出考虑范围。
  自然,如果我是刘正旗,也的确不会把重要之物放于身畔,不过如此一来目标便太大了,刘府占地甚广,若把花园河湖都算上,找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探查完毕。我在屋檐上半蹲着张望,面前的房屋鳞次栉比,看去都长得差不离,真让人生出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
  “呕!”
  下面一声呕吐声音,我微微探出脑袋,只见一个侠客打扮的人步履不稳地扶着墙根,正对着花园呕着酒水。可怜啊可怜,酒足饭饱,大侠们难免不雅,那侠士估计是中场离席,实在撑不住了来此缓解片刻,所幸未被家丁发现。正道人士都好个面子,侠士吐了个干净,又觉得弄脏了人家地方教人嫌恶,便扒拉了周围的泥土草根,把呕吐之物掩埋了些。因为大侠脸孔贴得太近,我心中起了些作恶之心,趁他掩埋之际,用内力隔空推了他一把,当即让他啃了满嘴草根,起身大骂了一声“作死”。
  啧啧,正派人士,就是不过些披着上流皮子的酒痞。那侠士来来回回找了半天始作俑者,吐过之后精神劲儿也来了,直提着剑往南边长廊边骂边找过去。我乐了一会儿,忽然脑中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此草性阴,若是嗜酒之人误食,便会产生微毒,利泄呕吐。
  我从屋檐上跳下,立刻抓了一把草根折开,拿到鼻下闻了闻。
  完完全全是普通的青草味道,流下的绿色汁液,与我当日在花园中拔下的野草无异。我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人的脸色吐息,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也完全没有中毒之兆,心中思索片刻,立刻大感中计。当日花园中遇到的花匠老人,极有可能是一个隐藏着的危险人物,现身阻止我折损草根,是一种吸引注意的方式,之后立即说上一番头头是道的花草之说,慢慢降低对方的防备之心,铺陈前路必有因,而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束颜色艳丽,闻所未闻的佛苓花。
  那个偷袭之夜,此人隐于家仆之间冷观乱斗,他与黑衣人,究竟有何关联?
  我为自己的大意懊恼,连忙跃身折返。得花之时虽有疑虑,但是和明心一番打闹竟都抛诸脑后,意气之争,却把如此祸患留在掌门身边,还是自己亲手而为,简直教我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此花的功效神秘莫测,掌门近日嗜睡昏沉,应该是佛苓带来的作用之一,花束被掌门置在内室,与床榻相靠甚近,若在睡眠之中更加吸食异香,岂非如同植物有灵,为了被捕食者能够提供更多养分,而一再催眠,及至永远昏沉?
  如此思索下去愈发背脊发寒,我从屋顶处取捷径而走,脚步踩在瓦片之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刘府此时高手云集,很快有人察觉到异动,在屋下喊了一声“谁!”。我在心中大骂一声,连忙从屋顶翻身而下,找了个就近的房间快速躲避进去。
  屋内昏暗,只有零星月光洒在窗格之上,我粗粗扫上一眼,各处布置精致秀美,熏香气味甜腻柔和,若不猜错,十有八九是个女子住处。我再往桌案上一瞧,刀架上架着一柄宝石长剑,在月光之下折射着华美光芒,而墙壁上一卷红色长鞭嚣张夺目,看来误闯之处,竟是刘府小姐的闺房。
  “李兄,喝高了吧。”
  “可是刚才确有声响……”
  “我们乱闯院落本已不敬,还是快些回席才是。”
  外面人声渐近,我轻手轻脚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忽然背后一磕,竟好死不活地碰在了墙角的置物架上。刘小姐在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品相不俗的器皿古董,这一碰之下通通往后倾倒而去,我额上发汗,赶紧朝地上连发内力,门外两个迷路的霉星从窗边优哉游哉地走过,我叫苦不迭,拼了老命地把那几件易碎品通通用气流缓冲接稳,极为缓慢地放置到地板上,一直到他们慢慢走远,才得以放松一般撒开手,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该死,快些把这些东西原样放回去,掌门那里危急万分,哪有闲工夫理这等糟心事!我将地上物件往格子里一件件胡乱搁置着,反正顺序肯定是错的,就当是打扫丫头的过失罢了。正匆忙理到一半,我忽然一愣,拿眼睛往最上一格快速看去,只见一尊咧嘴笑着的金色神佛稳在中央,月光之中佛身踱着一层诡秘光芒,那眼睛视线,竟是明晃晃地紧盯着我。
  我稍稍一惊,不由得站起身来。奇怪,连最下面一层的茶具都移了位置,为何这尊佛像,明明位置最高,且底座不大,却能稳稳地留在架子上,没有丝毫挪动的痕迹?我顿了顿,伸手往佛像摸了过去,换做一般人一定已被此像诡异的视线所震慑,不过我从小胆大妄为,况且这是刘小姐的闺房,不可能放置些诡秘之物,如此异状,反而可疑。我用手将那佛像的底座转了转,没有转动,只好暗中下了内力,直至使出了七八分的劲道,才终于听到“咔哒”一声,整个佛像被转动着拧过身来。
  房间中,刘小姐的床榻缓缓升起,底下一条黑黢黢的阶梯道路,在眼前徐徐地展开一方入口。
  这里,竟然有一个暗道。
  我的脑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四个字,劫火金丹。
  掌门虽有危机,但是佛苓应是慢性,等到劫火金丹到手,也不怕去不了佛苓毒性,倒是找寻金丹艰难万分,如今柳暗花明,万不可就此错失良机。我拿过桌上的灯烛火折,打亮了之后放在身前,往地下通道中试探地走了下去。
  这是一处细心布置过的暗道,每隔几步路都在墙上设有烛座,拿火折子将它们依次点上,暗道便渐渐明亮了起来。我四处一看,原来此处竟是一个藏宝的暗室,地上摆着许多沉重的箱子,里面全是金银财宝,玉器珍珠。而墙上画满了招式精深的奥秘武学,草草看去,能认出的便有少林的拈花指,华山的寒霜剑法,太乙的七步诀。看来刘盟主,也是个野心不小的收集癖啊,不仅身家财产放在女儿闺房的密道中,还把江湖各派的看家本领偷记在墙,暗自侦破,难怪能在盟主位子上坐这么久,功课做得齐全,自然不惧他人撼动。
  我在箱子中拨弄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个悲剧的事实,我并不知道劫火金丹是何形状,这么多金光灿灿的珠宝,摆在一起都晃得人眼瞎,别说找寻一颗金丹不易,就是我货真价实地扫过眼去,估计都会把它误认成哪颗金贵珠子,难不成要把这些财宝全搬回去,叫掌门一个个捏过去试试硬度才好?
  我顿时发愁起来,快速在脑中想着分辨之法,究竟怎样才能在短时间内,从这么多箱子中找出劫火金丹呢。
  “沈公子,你身体未好,不用送菱兰回房的。”
  “无事,刘姑娘相邀赏月,雪隐甚幸。”
  虽然在底下密道之中,不过头顶正对上去就是刘小姐的房间,这声音虽然模糊,不过仔细侧耳还是能够捕捉到信息量。
  刘小姐叫刘菱兰,刘菱兰和沈雪隐今晚赏月,沈雪隐送刘菱兰回房,刘菱兰房间的床还升在通道上!

  二十四 困境

  情况危急,若来不及将床榻归位,便豁出去遮面打上一场,反正刘府黑衣人不差我一个,刘菱兰的功夫也拦不住我。在腹内做好打算,我按照原路快速折返,通道里灯影幢幢,及至拐过最后一个拐角,我抬头看去,不由心中一惊,糟糕,这里哪里还有来路,怎么竟是完全封闭之状?
  之前那条暗道不知变化到了何处去,头顶所有墙壁都封得严严实实,我原先为了以策万一,在通道口曾用匕首留下了个划痕记号,此时也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刘正旗心思缜密,这是一个自发启动的装置,若有他人侥幸发现此道,那么下来之后必会对其中的金银财宝或者高深武学产生觊觎之心,为了不让这万分之一的几率发生,便要设置某种不知名的机关来确认不速之客的身份,一旦发现不明人士闯入,通道就会自动封闭,形成一个禁锢密室。
  只是,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贪心之举,也未毁坏墙上的壁画,如果机关设置在箱子中,我把箱子搬走触发机关倒还说得通,可是仅仅只是看了看摸了摸,换做刘正旗一样也会做出相同举动,又怎么会凭空触发机关,莫名其妙地被囚困了起来?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灯烛火折,忽然反应到了什么,连忙往身后的一排明亮通道望去。心中登时凉了一凉,所有墙上的烛台明晃晃地摇曳着火光,流下的软蜡呈着淡淡青色,烟雾中,一阵若有似无的蚀骨散的味道,正慢慢地飘散开来。
  原来,机关竟然是这些壁上烛台。如果来人不知缘由,必会因为通道昏暗而点燃烛火,殊不知,这是在不经意之间,亲手点燃了自己的灭亡之路。
  蚀骨散,吸食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纵然你有金刚不坏之身,也会立时化成一滩血水。如今情景,若要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找到通道,只怕刘盟主老谋深算,多半已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头顶飘来模糊人声:“这是冷溪石制成的砚台,配上这芜安墨,可是顶好的文房宝贝。”
  “既是如此珍品,倒让雪隐有些技痒,想在纸上赋诗一首,刘姑娘看可好?”
  赋诗个头啊,沈雪隐,你哥们在你脚底下都快挂了,倒是帮我转一转架子上的佛像座子啊!我心中万马奔腾,只能用手撑住墙根,让内力吸牢墙壁,想尝试着攀爬到顶部,再用真气把头顶墙壁震开。不过这悠悠而来的蚀骨散的确厉害,我才迫不得已地吸食了数口,就在使力之间感觉到胸口处隐隐疼痛,稍动真气,便尝到喉间腥甜,嘴角边没出息地流下了一淌黑血。
  要命……我若真的死了,那个人,还不得气得疯掉了。
  况且我云华,可不想被师弟师妹们评论说“我们大师兄啊,是被烛台烟儿熏死的”,“没办法,便另找个人当首座弟子吧”,“看,明心大师姐来了,跟在掌门身边,瞧着好威风!”——万万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捂着口鼻,在愈发浓郁的蚀骨散气味里,变得头昏脑胀起来。
  时间有限,必须要在失去意识之前,尽快想出自救之法。我摇了摇头,尽量让神智保持清醒。一般情况下,若来人发觉了自己被困其中,必然会在入口处焦急徘徊,妄图找出之前的那条阶梯道路,这一点人之常情,却也是最愚蠢的方法。普通人想得到,那刘正旗必然也有措施,入口一定已在他处,甚至如果刘正旗不肯留下活口的话,那么极有可能还会破坏掉出路,此处便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活棺材。
  我踉跄着几步走回通道中,用手将墙上的烛座一个个试探触碰过来。
  我想赌一赌,赌一个运字。刘正旗虽然使用了蚀骨散,但蚀骨散并不能使人立即暴毙,这个微小的细节似乎隐有缘由。若我猜得没错,这可能是刘盟主,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留得一手后招。我想,刘菱兰极有可能不曾来过密室,架上的佛像,若非内力深厚的成年男子是无法轻易转动的,之所以如此设计,也是刘盟主不想让刘菱兰涉及其中的一种措施。但如此密道毕竟藏在刘小姐的床榻之下,常年生活,也许在不经意之间也会发现掩藏其中的秘密,而此时,如果刘菱兰借由外力进入了密道,又碰巧点燃了烛台,不留下后路的话,那么武林盟主的惟一千金,便也要在蚀骨散的烟毒中香消玉殒了。
  所以,密室之中仍然存在着一条逃生道路,它不会被破坏掉,只是变得隐秘罢了。
  我用手敲着各处墙壁,把耳朵贴近了去听石壁发出的声响,辨认着墙后是否空心通风。通道中的烛火燃得更加闷热了,我有些呛得厉害,感觉耳朵里也随着呛声流下了点温热的血液,不由扯下截衣袖来,于事无补地绑住了口鼻。
  七窍流血啊,死相不要太难看。
  动作间脖子上一个冰凉的物件贴到皮肤,我用手摸了一摸,熟悉的形状落在掌心里,是那枚金穗翠玉佩。我还记得我家掌门把它递给我时,满脸窘迫的局促模样,以及灯火中,我向他低下头,亲吻他,叫他凤尧。
  我把玉佩稍稍一扯,就从脖子上解了下来,这东西不能再随便挂在身上,真变成血水的时候,可不希望把穗子泡出腥味来。
  我把它绕好放进腰间的暗器匣子里,不由产生点交代后事的悲凉感。
  不想死,可是已经看不太清楚眼前的光影了。
  “沈公子画技真好,只是菱兰不甚明白,这四角爬着的,究竟是何物啊?”
  好吧,这时候只能听听这些谈情对话了。
  我听到沈雪隐笑了一笑:“这叫瓮中之鳖。”
  “仔细一瞧,的确呢,在泥沼子里困住了。”
  “天地万物有因必有果,若不慎被困其中,也定然有解救之法,刘姑娘可否看出其中机关?”
  刘菱兰没声响,定然是在绞尽脑汁地使劲琢磨。沈雪隐很爱在诗词墨画中打哑谜,总是设点意蕴在其中让人揣测,我作为酒肉朋友,自然也有过被考验的时候,不过沈雪隐的评价是,云华自负,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没想到,如今的确应了他的话。我把机关谋划通通解读出来又有何用,找不到出路,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就中计的人又有什么不同,明白死和糊涂死,根本没有本质的差别。
  “菱兰不才,实在参透不出玄机。”
  “其实并非困难,刘姑娘看到这瓮中鳖所处何处?只是泥沼罢了,若能寻得淸渠流水,便能冲破险境。”
  淸渠流水,哄骗小姑娘呢。我含着口血水笑了笑,忽然之间愣了一愣,等等,说到水的话,刚才在看那些壁画的时候,好像有一面墙的颜色格外深一些,我当时就是因为颜色稍显,才第一眼便看到了拈花指。要是与水结合起来的话,莫不是……
  我快速撑着墙壁稳了稳身体,踉踉跄跄地拖着步子赶到了内室之中。的确,画着少林拈花指的那一面墙壁,看起来比其他石壁要深色一些,用手覆盖上去,能感觉到一层隐隐的潮气。这背后不是简单的石头,换言之,有水流。我稍稍提了提真气,感觉到周身血液开始快速流动起来,太阳穴处发涨得疼痛。这是个冒险之举,若老天不肯眷顾我,那么接下来的这一掌,即是打破了石壁的同时,也同时血溅当场了。
  我将双手放在石壁上,深吸了一口气,拈花指啊拈花指,若我习得了这个本事,一根手指便能震破石壁了,何苦冒着爆破血管的生命危险,在这里和佛祖赌运气啊。我正欲运功,忽然脑海中掠过了刘菱兰的名字。
  刘菱兰,拈花指。
  刘盟主给女儿取的花卉名字,以及为了让女儿逃生而必然存在的出口道路……不至于这么文字游戏吧。
  我半信半疑地将手掌放到“花”字上,用力一按,这一部分的石块顿时向里陷了进去,同时,面前的石壁侧转着慢慢破开一个角度,一条似曾相识的阶梯道路,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二十五 心结魔障

  冬寒水冷,我从湖水中一个猛子钻了出来,清冷晨风吹得脸上阵阵刺痛,遮挡着的人皮面具已经被烟毒腐蚀出了窟窿,摇摇欲坠地粘在耳朵上,我将它扯了下来,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梳去,一种劫后重生的放松感扑面而来。刘正旗的密道直通屋后的湖泊,我浑身尽湿,衣物重得不行,便随着湖水漂了一阵,等力气稍缓,终于攀上岸边的泥草地,大口大口地吸了一肚子新鲜空气。
  外面真好啊,鸟语花香晨风雨露,天上云阵浮动,几束青蓝色的光线照射下来,美得让人睁不开眼。要是被蚀骨散弄死在密道里,可就再也看不到这些美丽景色了,我稍稍点了点身上的几处穴道,往匣子里一摸玉佩也还在,不由略微松了口气,从泥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得尽快赶过去,把那束佛苓花销毁了才好,也要告知掌门密室之事,将金丹所在之处破解出来。
  此处当真不想多待,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活着好生吃力。我这辈子懒懒散散,也不求在江湖上有多么响亮的名号,今日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等此事一毕,便和我家掌门回到直阳宫,和他一起在山上放养师弟师妹,看看天上起升日落,什么武林恩仇,都与我云华毫无干系。
  思及至此,脚下似乎也轻松了些,我拣了根树枝做支撑物,一路跌跌撞撞地赶到了长廊。
  “掌门!你怎么了,明心知错了啊!”
  是明心的声音,如此慌乱,出了什么事?我扶着墙壁想快速过去察看情况,刚刚靠近掌门房间,不料面前一阵灼热气流,一个矮小身影被浑厚真气震飞出来,直撞到门口的廊柱之上,单薄背脊在那粗重的柱子上一压,立时吐得鲜血不止。
  “明心!”我冲上去抱起她,丫头伤得不轻,嘴里被血气堵着,只能身不由己地猛烈咳嗽。我匆忙喂了她一颗定神丸,明心稍稍能够喘气了,便害怕地紧抓着我的手臂,委屈得哭喊起来:“大师兄,掌门这是怎么了啊……”
  “你说什么,是掌门打伤的你?”怎么可能,那人把门派弟子看得有多重要,平日里瞧见有练功偷懒的,也至多恨铁不成钢地大骂几顿,连动手责罚都不舍得,怎么会如此对待明心,叫人看了都觉得心惊!
  明心哭得哽咽,只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今晨来侍奉掌门更衣,瞧见掌门尚在睡眠,便一时兴起,想把你送着的那束蓝花挪到别处去。谁知道我一动那花,掌门便醒了,吓得我手没拿稳,花盆子便碎了……大师兄,明心知错了!但是掌门仿佛不认识明心了般,当即使出了罩阳神功,明心……咳……!”
  是佛苓,明心打碎了佛苓。
  但此花不是对掌门身体有损么,若毁坏了它,理应让掌门解毒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花毒已深么。我无法想出缘由来,只先扶着明心替她疗伤,因为在密室之中自身也损伤得厉害,没过多久耳朵处又蜿蜒下血水来。明心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抓紧了我的衣袖:“大师兄小心!”
  身后一阵焦热炎气,我心道不好,抱起明心往旁边一跃,之前所处的位置立刻被一团炽烈炎火熊熊包围。耳力削弱,连攻击之声都无法察觉,阵阵火气中,有一个人从房间中踏步而出,那人眼瞳赤红,唇色如血,漆黑长发纷乱地覆盖在肩头,手上一柄凤啸剑拖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兵刃摩擦声。他用那双腥红眼睛缓缓地看向我,忽而勾唇一笑,冰冷之气,像一只浴血而出的炼狱凤凰。
  掌门,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慢慢站起身,心中知道他此时一定已经无法认出我,但还是下意识地对他说道:“掌门……云华帮你疗伤可好?”
  对面那人仿佛听不到我说的话,只兀自抬起左臂,掌心中升起一团跳跃火焰。我看着他在火光中被映红的脸,那种冷漠的表情陌生而疏远,在他的眼睛里,我并不是云华,也不是那个让他照顾长大的大弟子,不,应该说,他已经忘记云华是谁了。
  掌门手执气火,劲道凌厉地向面前发了数排火镖,我躲避不迭,把手上的树枝往前一提,借着内力拿灵霄剑气去挡。火镖的后劲极大,我被压制得连连后退,手上抵御的树枝顿时折得四分五裂,连续不断的气火霎时从肩头直穿过去,刺穿之处仿佛烈火焚身。我被烧灼得疼痛难忍,双脚一踏,抓过窗框便跃至房内,在熟悉的床榻旁,我取过了墙上挂着的门派佩剑,剑身出鞘,刀刃的寒光晃得我双目发疼。
  从没想过,有一天拔剑相向的对象,会是我家掌门。
  “掌门,掌门……救命啊!”
  窗外火光一震,我仗剑而出,眼前长廊已然焦黑一片,廊柱被烧焦得红漆尽褪,我心中一骇,连忙寻找明心踪影。背后快速迎来一阵凛冽杀意,我侧身躲避,拔过剑来用力一挥,阳火之阵被迎面斩破,与此同时,眼前近距离逼近一双赤色双瞳,几乎都无法看清动作,掌门伸手拧过我的脖颈,用力向上一提,整个人被凌空举到半空中,喉咙处仿佛被套上了一个炽热的火箍。我呼吸不畅,只艰难地屈动手指,拿气指对准了他的右眼,那双腥红眼瞳太过熟悉,在那双眼睛里我曾无数次地看到自己倒映其中,我闭了闭眼睛,把手收了回来,口腔里已然血腥味一片。
  “掌门,快住手啊!”明心从墙角跑了出来,她衣袖焦黑,看来当时为了躲避掌门攻击,缩在拐角的同时拿双手去挡,此时必有烫伤。她赶上来抓过掌门的手臂,哭喊着大声道:“他是大师兄啊!掌门曾说过要把门派交给他,要让他当下一任的掌门,明心不想看到掌门难过后悔!”
  原来,他还说过这样的话,竟从未对我提过。我家掌门总是皮薄好强,要让他当面说出对我寄予厚望之类的宽慰言语,不知又要窘迫成什么模样了。我看向面前这个漠然冰冷的人,忽然之间心中一痛,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明心见我支撑不住,连忙伸出手臂要来阻拦,掌门振臂一挥,当即把小丫头一掌震开,动作间我腰上的匣子被震落到地上,翠绿的玉佩和金色绦穗缠绕在一起,在地面上踱着一层浅浅的光线。
  那人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顿时就松了,我趁机出掌挥开他,身体用力往后一跃,几下之后迅速退到廊柱之后,身不由己地蹲了下来。
  咳血不止,肺里面感觉都快要裂开了。我是他的亲传弟子,本来武功便未能与掌门比肩,如今蚀骨散毒气未解,耳力也呈着半废状态,要与修为已经深不可测的掌门对抗,几乎是件痴人说梦的事情。只是,如果任由那人走火入魔,事态不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明明劫火金丹已经近在咫尺了,若是我在密室中能想出分辨之法,此时此刻,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中魔至此。
  我咬了咬牙,握剑从廊柱后走了出来。如今情景,我只想到了一个破解之法,虽然此法愚蠢得不行,甚至没有任何道理来作为支撑成功的理由,但是,他对金穗玉佩有反应,这便意味着,还有一线希望可以转圜。
  “凤尧!”我执剑喊道,“与你一战如何!”
  掌门周身环满熊熊火焰,闻言足下一点,便握着凤啸剑迎面而来,我笑了,他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都心思简单得经不住他人挑拨。我把剑迎上,与他在半空中对接数招,掌门剑法凌厉精准,我很快便被他压制得只退难防,看时机已到,我运气在脚下用力一踏,把手上长剑垂在身侧,胸前毫无阻挡,顿时冰冷兵器直直刺入胸膛,掌门握着剑柄看着我,与我的距离,只有短暂的一剑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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