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寻立在河边,看著少言踩著轻快的步子走到另外两人面前。那两人迎上来,傻大个不知说了什麽,引得少言先是瞪了他一眼,後又把持不住地微笑起来。
看著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少言居中,其余两人分左右护持在两侧。丁寻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支颐沈思。
让小言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这件事比想像的似乎要困难得太多。
没想到向来温驯的少言有一天也会反戈相击,看来这次是真的把他逼急了。
风从水面上吹过,带起一道又一道的波纹,水中的月亮也不断荡漾著,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已经变成了火光中的丁家,刀光剑影,不断有人厉声惨叫。一幢一幢精美的小楼轰然坠毁,他立在墙上俯瞰著底下人舍生忘死的博斗著,而衣衫褴褛的少言站在下面仰望著。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竟可以如此哀婉凄绝,像是从美梦中醒来,突然发现现实中的一切原来都是相反的,这种反差让他茫茫然的,不知道该恨谁还是该就此清醒。
而这个表情,在以後的岁月里他再也没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过。
七: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星稀月明,窗外已是灯火阑珊,林文伦却还是大睁著双眼,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两天前树林中一场鏖战,少言终於被逼得兵刃相向,态度决绝,丁寻暂时败走。林文伦对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满意,难得的好机会,他本来是想与霍浮香联手一举除去丁寻这个眼中钉的。
但相比之下,少言这两天的态度才是更让他挂心的地方。自那夜离了树林,三人向白家进发。一路上,大眼睛沈默寡言,无论是吃饭也好,赶路也罢,神色间始终是若有所思,林文伦私下里有几分忧心,最怕他终究还是忘不了丁寻。
林文伦翻身而起,出了房门後逡巡著来到大厅里,悄无人迹,只有一盏孤灯立在桌上,明明灭灭。又漫步出了客栈,一个睡眼惺松的小夥计跟著跑出来,点头哈腰地问:“林大爷可还有什麽吩咐?”林文伦摆摆手,随手塞给他一小块碎银,让他退下了。转了两圈,林文伦最终还是步上楼梯停在了少言房前,黄杨木的门,用手指轻叩上去,声音异常沈闷。“大眼睛,睡了没?”
“还没睡,”有细微的撩水声,“林大哥,有事麽?”
推门进去,热气氤氲,少言正坐在半人高的浴桶中,将头後仰在桶沿上,任如云的黑发委泻下来,看见他进来,向下一缩羞赧地笑笑。
找了块空地,林文伦盘腿坐下,与少言直面相对。看著他裸露在外圆润的肩头,和随著他的动作而愈加凸出小巧锁骨,像雕刻在胸口两把小小的绝情剑。“还在想著丁寻?”一直以来,他都很小心地避开和丁寻有关的话题,既是惟恐他伤心,也是怕他又想起那个人。这次决定单刀直入,固然是怕自己的相思没有著落,但那只是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还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少言再回到丁家那个金玉其外的地方。
“算是吧,”少言倒显得轻松,捉过水中漂浮的木杓,浇了些水在自己身上,又觉得热似的皱皱鼻子,“我是在想,他从来就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这次煞费苦心,怎会因为我几句话就轻易放手!我担心的是,他也许埋伏了更厉害的後著。”
“我想也是。我虽与丁五交手不多,但也知道他不是个简单角色。”林文伦听了少言的话,喜出望外,连丁寻也不放在眼里了,一掌拍在木桶之上,“就算他不甘心,难道我还怕了?再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看著浴桶中的水因为他这一掌泛起阵阵涟漪,少言双臂交叠在桶沿,又将下巴放上去,看了林文伦一会忽然若有所得地笑了,“林大哥,你知道吗?有人说你像狗熊。”
林文伦一愣,勃然大怒,“狗熊!哪个不长眼的家夥说的,我这是强壮,强壮你懂不懂。”把袖子捋上去,露出筋肉虬结的手臂放到少言眼前比了比。
“更像了,”少言伸手捏捏他硬得像铁的股肉,嘟囔道:“就是真的狗熊恐怕也没有你力气大。”
看他笑得颇有几分促狭,可是眼波流转间,偏似有万种风情,林文伦只觉一颗心像沈入了百年沈酿,醺醺然不知今夕何夕,鬼使神差地突然伸手握住了少言的臂膀。
“林大哥?”
“没,没事。”林文伦稍显窘迫,但感受著手底如丝绸一般的触感,却也舍不得就此放手。
时间在两人静默间悄悄溜走,林文伦定下心神,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大眼睛,我会让你忘了丁寻的。从今往後,我会让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一个人。”少言挣了挣,挣不脱,一丝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若我忘不了呢?你又怎麽办?”
“不会,”林文伦自信满满,“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明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少言被他的霸道逗得笑出声,“那如果暗的还不行呢?”
“重头再来。”
一阵若有若无的**浮动在两人间,林文伦向下望去,灵动的双眸掩映在低垂的长睫中,挺鼻薄唇,其白如玉的胸膛上两点嫣红,再向下,只见水光折射,一具胴体在水中似乎在发出光来。足以焚毁一切的热潮自下腹升起,林文伦手上忽地一用劲,将少言自水中提起来搂进自己怀里,在他还来不及遮掩之时,双唇准确地找到了目标,重重印在少言柔软的唇上,辗转厮磨,喉咙的最深处发出野兽一样低沈的吼声,恨不得食其皮寝其肉再吞到肚中,从此再不分离。
在双唇被夺的一瞬,少言真的以为这一股热焰会将自己灼伤,烧得自己五脏六腑通通灰飞烟灭,**的身体磨擦在衣物上,有一丝丝的钝痛,可这痛,却是天地间最美妙的,可以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此确实,让他知道自己是如此被需要著。
林文伦一路攻城掠地,没有预想中的抵抗,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灵活有力的舌头在牙关外徘徊观望了一阵,突然袭击,撬开了少言的牙关。一双手掌也渐渐一路向下,再向下。
同一时间,同一屋檐下,霍浮香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与少言重逢已经一月有余了,两人的关系仍是没什麽进展,少言见到他总是略带恭敬地叫一声“霍兄”,所以的念头,那些即使在深夜里也羞於向自己承认的龌龊的肮脏的激烈的念头,在这一声“霍兄”里,变得更加让人羞愧。
但平时最让他瞧不起的林文伦,这会却成了他羡慕的对象。喜欢了,就大大方方地昭告天下,从不为自己饮食男女的**觉得羞愧。在床上越躺越是气闷,听到外面已打过三更,干脆披衣下地,磨了墨,将雪浪纸摊开,寥寥数笑,只见一湾浅塘几株垂柳跃然纸上,待要为画填上人物,却是下笔,又抬起,再下笔,再抬起,如此反复再三,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笔扔过一旁,心灰意冷。
意态由来画不成,自己能够将少言的五官画得肖似,可是没有他略带狡黠的轻浅一笑,没有他清冷如雪的风姿,不带丝毫烟火气的一举一动,这画再好,都算败笔。
林文伦在少言身肆虐够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双手,带著偷了腥的猫一样的坏笑将双腿无力软在他怀中的少言扶正。只见少言眼光迷离,颈子一侧上散布著几点暗红,下腹又开始蠢蠢欲动,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抬起少言的下颔在他耳边说:“嘿,你的小鸡鸡顶到我了哦!”
“啊!”少言又羞又恼,猛地一掌推开他,回身便去捞屏风上的衣物,带起的水花将林文伦的衣物打湿了一片。
林文伦扯住了衣物另一端,与他僵持不下,洋洋得意地说道:“别藏了,早就被我看得光光!”
少言白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扯过被子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也不理他,径自歪到枕上闭目睡觉。
林文伦得寸进尺,也跟著挤到床上,向少言身边蹭蹭,将他搂到自己怀里,一只手不安分地从被子下潜进去,在少言身上摩挲著。少言全身都让被子拘束住了,手脚不便,只得扭了两扭,倒引得他在背後低笑出声,热热的气息喷到他的後颈上,只觉身上又是一阵战栗。
“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听到这句话,少言才略微感到安心。
就在两人将要进入黑甜乡之际,林文伦忽然凑到少言耳边轻轻地呢喃似地说道:“现在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少言不答,却拗不过林文伦,只好敷衍地道:“有啦有啦。”
“喜欢到什麽程度?”林文伦不依不饶。
“喜欢到……喜欢到山坡上所有的小狗熊都睡著了。”
林文伦为之失笑。
阳光慢慢爬到床上相拥而卧的人的脸上,少言动了两下眼睑,下意识地将头埋到林文伦怀中,却仍有半面脸曝露在晨光中。少言左躲右闪,就是找不到清静的地方,不耐烦地踢了两下腿。
林文伦被他踢醒,一瞥间便已明白他为何如此,支起半个身子,正要将床帏轻轻放下来,忽然听外面店小二压低了嗓子说:“客官,客官!”
皱皱眉,将床帏放下,林文伦快速而又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压低了声音问:“怎麽回事?”
“客官,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姓霍的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林文伦听过後心里一松,夜里并没有听到打斗之声,况且凭霍浮香的武功天下皆可去得,也不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著了别人的道,“什麽时候发现他不见的,有没有留下口讯之类的?”
“没有,”店小二将林文伦引到霍浮香的房中,“刚才我给霍公子送早饭,就发现房门大开著,人不见了。问别的夥计,也都说没见过。”
林文伦支走了店小二,先大致打量了一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只不见了随身包裹,应该是自愿离去。桌子上放著一幅画,只有浅塘垂柳之上。绘画一道,林文伦也曾有涉猎,只觉此画架构颇为奇怪,怎麽看都是少了画眼,尚未完成。
放下画,又随手翻了翻书桌上,却翻出寸宽的纸条,上面写满了字迹:与君相别於京城,相见於江湖,不胜之喜,惟见君容颜憔悴,心下暗自悔恨。万般事端,皆由丁姓而起……此去生死未卜,他日有缘再见……。字迹越到後面越是凌乱,“见”字下面又多了两点,显然是写到这里便不知如何继续,沈吟不决之下,不自觉地用笔轻点。
“怎麽了?”少言也走了进来。
林文伦将纸条递给了少言,面色凝重,“姓霍的恐怕是刺杀丁寻去了。”
八:寂寞一场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微风乍起,将点滴朝雨吹成了轻烟。树枝摇晃,一泓晶莹剔透的积水在叶子上滚了两滚,终於一倾而下,击打在阶前,叮叮咚咚,虽然细微,依然惊扰了堂前伏案沈思的人。
丁寻自帐册中抬起头,目光越过了庭院,手中毫不停顿,等走龙蛇写下早已经在心中酝酿得滚瓜烂熟的批文。
“五爷!”房门外有人轻声说,十分的小心谨慎,“岭南一地十三家商号掌柜已经到齐,就等五爷您了。”
“嗯,”丁寻应了声,“你先去应付一下,我要再看看,这两年岭南的商号亏了不少,去给他们提个醒,虽说山高皇帝远,别也别太过了。”
“是,是。”门外的人一迭声地应承著,脚步轻响,渐渐去得远了。
这次到岭南,他借机巡视了解丁家产业,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实在出乎意料,亏空、结党营私、任人惟亲,种种问题不胜枚举,让他忙了个焦头烂额心头火起。心烦意乱地将笔搁开,向後躺倒在宽大的卧椅中,闭起了眼睛小憩,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著。
两年前少言离开,留下一堆烂摊子等著收拾,让他著实手忙脚乱了好一阵,身边又乏人可用,万般琐事一齐涌上来,人情往来婚丧嫁娶要他作主尚说得过去,可就边府中一年要进多少柴多少米都要由他来定夺,实在让他有些啼笑皆非。每天这个时候,纵使他心坚如磐石,也忍不住有那麽几次感慨著少言在丁家日夜操劳,将偌大一个丁家打点得歌舞升平,难得的是他一次苦也没叫过。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少言到现在还是在做著丁家管事吧。
这两年中,也有要将他找回的念头,却都只是在心头一扫而过,从来也没付诸於行动。他是生意人,讲究一个“信”字,当初既然说好了一颗丹药换一条命,而他又放弃了这份权利,再去纠缠不清,未免失了身份。
而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说来让人摇头,却是起於一场闹剧般的争斗。四个月前,六夫人和九夫人相约踏青,一路上谈起哪房的子孙受了重用,哪位夫人的月例多了几两,越说越不对拢,最後竟然在大厅广众上演了全武行,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打得不可开交,撕抓啃咬,风范全无,沦为京城笑柄,至今还为所津津乐道。
他接到消息,当即下令各禁闭三月,免去两人半年月例。本以为他们会就此安分些,没想到两位夫人反而变本加厉,既然撕破了脸,也就全无顾忌,将多年来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指桑骂槐打鸡踹狗,将整个丁府闹了个底朝上。丁寻一气之下也曾动过杀意,却始终都碍著丁老爷。
等少言回来,这些日常烦心琐事还是要交回到他手上才行。丹药之约已然失效,可又没人说他不能重新定一个。杭州李家岭南白家,凡是经少言治过的病患都遭了池鱼之殃,无非是要逼得他在江湖无法立足,惟有托庇於他。
何况,思及床第之间的少言,抵不过他恶意的挑逗,将那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嘤声低吟,却还勉强著婉转承欢。这样怯雨羞云、又带著几分欢然地迎全,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无论是欢场女子或是倾国名伶,终归是显得有几分刻意,哪及得上他浑然天成风情入骨。
恭谨的敲门声将他从沈思中唤回,沙漏中显示著时间已经过去三刻,丁寻站起来掸掸衣袖,如果这个下马威还不足以让那些土皇帝们有所警惕,那他效仿壮士断腕将岭南的商号重新清洗一次就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青……这次活下来的能有几人!一人前头开路,引导著丁寻悠闲地向前厅踱去,那里有十几人命运的去留,都只看他高兴与否罢了。
一泓雨水同样的树叶上滚动两下,顺著叶子边缘淅淅沥沥地划出一条闪亮的银线,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被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承载住了,少言凝视著窗前叶心舒卷的芭蕉,思绪越过重重雨幕不知飞往何方。
霍浮香留书离去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先是赶到白家,却发现白家三少的病已经不药而愈,他自然知道是谁在背後捣的鬼。接下来,他又马不停蹄地返回这个小客栈,引颈期盼著进一步的消息。
事隔两年,丁五爷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搅乱一池春水,让他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而霍浮香留书之上“惟见君容颜憔悴,心下暗自悔恨。万般事端,皆由丁姓而起……此去生死未卜,他日有缘再见……”字字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假如霍浮香因此而受伤甚至致命,那他真是百死难辞其咎,追根究底,他与丁寻无怨无仇,不过是为他抱不平,这般深情厚意叫人怎生消受。
可是,这一切又是何必?当初带著一身伤痛离开丁家,若说心底没有怨恨之意,那也太过圣人。可是这两年来,心底那份怨恨与忧伤已经慢慢磨去了棱角,不再锐利伤人,他现在所求不过两餐一宿,无风无浪地过完後半生。
“大眼睛,吃饭,吃完好洗澡。”林文伦在桌子旁忙前忙後。按照他的想法,根本不需要窝在这个小客栈里苦等。凭霍浮香的武功,就算杀不了丁寻,最起码也可安然脱身。与少言比起来,霍浮香的生与死对他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够悲天悯人,无法对一个只相识月余又是对手的人抱有深切的关心,对此,他毫不羞愧。
除去这些不如意,林文伦的感觉简直可以用美妙来形容,与大眼睛单独相处,周围没有烦人的苍蝇飞来飞去。而且,经过嘻皮笑脸的纠缠,他向少言的心里又成功地迈进了一小步。每天夜里,他可以将少言抱在怀里,言不及义地聊著天,还可以趁少言昏朦之时上下其手占些便宜。只是看著少言时常眉头轻锁,知道他是对霍浮香的自作主张耿耿於怀,倒也不敢太得意忘形,免得惹他不快。
少言回过头,无奈地笑笑,“还洗?早晨才洗过的。”
“早晨的不算数,你趁我不在自己偷偷洗了,我都没和你计较。”林文伦反驳。
“我洗澡……是为了让林大爷您高兴?”
“当然!”林文伦说得理直气壮,“窝在这个小客栈,外面又是阴雨边绵,闷得整个人都要长毛了,不找点事做怎麽成。”
“你本来就浑身是毛。”少言不以为然地说。
“喔?”林文伦摸著下巴,嘴角扯出坏坏的笑,“你怎麽知道?你趁我睡觉偷看我。”
少言这才惊觉自己无意间说了什麽,他可没那麽厚的脸皮就这句话和林文伦争辩,只是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著碗里的饭粒。
从这个角度,只能窥见他饱满光洁的额头,接下来是两道浓淡适中的剑眉,斜斜向上飞起,再平常不过的景致,林文伦却只觉一股邪火轰一声窜上了脑袋,炸得他眼花耳鸣。爱意充盈,心上人的一举一动,就算不自觉,仍是难以抵挡的**。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托起了少言的下巴,探过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辗转吸吮,厮磨不已。
“林大哥,”少言得了个空,扭过头艰难地呼吸著,怯生生地喊。以前林大哥偶尔情动,也曾吻过他几次,可都是浅尝辄止,从不曾像今日野火燎原般让人打从心底战栗起来。
“嘘……”林文伦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别担心,一切都有我。”
粗糙的指头顺著少言尖尖的下颔,凸出的锁骨,一路划入了衣襟,那轻柔得似有似无的碰触之中却另有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力量,那种心脏被根蔓紧紧扎根的痛,可是其中又分明有另一种喜悦之意在叫嚣欢腾著。
正在心慌意乱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由站立变成了平躺,定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置身床上。林文伦手指一动,一道指风击断了系住床帐的红绳。
床帐徐徐密合,藏住了两人身形。
厚一寸八分的帐册被用力甩到了桌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厅中十几个人浑身一颤,头皮发麻,只在心里暗暗叫苦。丁五爷的深沈、心狠手辣天下闻名,以前总还存著几分侥幸,以为山高路远,他的手段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便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安稳稳地当著土皇帝,谁能想得到有一天本尊会突然驾临此地,现在就是想在帐目上动点手脚也来不及了。
丁寻冷峻的眼睛一个接一个的扫运,每一个接触到他眼光的掌柜,都不自在地在宽大的椅子中挪动著身体,呐呐不能成言。
一帮废物,平日里趾高气扬,现在却像老鼠见了猫。
“在座各位都是聪明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为什麽会坐在这里是心知肚明。岭南分号每年的利润只有四成入了官帐,还有六成去了哪里,还要请各位指教。哪个人说得好说得我明白,”丁寻拈起了碗盖滴溜溜地转著,“这个位子我就让他多坐几年。”
离丁寻最近胖子先是偷觑一眼他的脸色,擦擦额头的汗,挤出虚假的笑,“五爷,还望您体恤,岭南这地方民风强悍,稍有不如意动就动刀动枪,所以上至大小官员,下至街头混混,都是要打点的,开销实在是多了点。”
“嗯,拿这个来跟我耍花枪?”丁寻鼻孔出气,把那掌柜下面要说的话吓得咽了回去,“自古官商一家,他们好我们也好,送礼孝敬也还说得过去。只是,我说李掌柜,你那个八竿子打不著的叔叔,不过做了你三年帐房,就在城外起了好大一所庄院。我给他算过了,前後三进二十来间屋子,怎麽说也得花上七八千两,你可真是善待手下,我丁某人实在是自愧不如。”
李掌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面如死灰。
丁寻一摆手,从後面走上来三个家丁将李掌柜一路拖了出去。
“本来我还想你们若是说实话,我就放过你,你们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还有你,你,你……”丁寻接著又点了几个人,每一个被点到的都如李掌柜一般被家丁拖了出去。
估摸著将他们也吓得够了,丁寻放缓了口气说道:“我不管你们怎麽做,去偷也好抢也好,一个月这内把所有的帐都给我补齐。以後,我会从帐上划出两成让你们用来打点,这两成的去向,我是不问的,明白了麽?”
众掌柜哪里敢说不。
一番威胁利诱之後,丁寻将所有的掌柜都打发走了,缓步走到厅前,负起了双手朗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霍兄,别来无恙?“
“丁兄好毒的一双耳朵,我不过久候无聊,折了你一朵花就被你发现了。”随著话音,一条人影自树後转出来,与他遥遥对望,将手中的罂粟送到鼻端轻嗅著,意态娴雅,正是霍浮香。蒙蒙细雨一落到他一尺外便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所挡,纷纷向外飘开。
“鲜花总要生於枝头方能怒放,这次被霍兄辣手摧花,不过一天便要枯萎了,若花朵有灵,也要为你的不解风情大哭一场了。”
“无妨,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害,还是早些除去为好。”霍浮香手上一紧,素白的花瓣禁不得力,零零落落地坠下,微风一卷,飘飘荡荡一缕幽魂似的无可依托,更增楚楚可怜。
丁寻一笑,“霍兄这话意在言外,害人的东西,可是指在下麽?”
“也是也不是,丁兄虽然害人,可算不上美丽。”脚尖一点,飞燕穿帘似的平平掠过花圃,落到丁寻近前,“准备好了?”
“不死不休?”
霍浮香平静地重复道:“不死不休!”想了想,又面带惆怅地说道:“我一向自命清高,纵使明白自己已经情难自禁,却也不肯放下半分架子,反而一直让他为难。这一次,终於决定要为他些事,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後一次。”脚步一错,右手慢举,空气中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意。
在腾身而起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做什麽?
感觉到怀中人身形一僵,林文伦自少言胸前抬起头,模模糊糊地问道:“怎麽了?”
“没,没什麽。”少言理清心头突如其来的烦乱,略带腼腆地摇著头。
林文伦也只当他是**之下难免羞涩,没放在心上,又抵下头准确在寻到了他左胸上一点嫣红,伸出舌尖轻轻地缠绕上去。
少言横陈在鸳鸯绣被上,身无寸缕,喜气洋洋的大红丝绸衬著他致密紧实的肌肤,如云的黑发散乱地披拂在脸上,双目迷离,终究是不惯於这样的袒露的自己,蜷起了一条腿遮掩著。
林文伦从他的颈项一路亲吻到纤细的足踝,带著膜拜似的虔诚,连他小巧的脚趾也没放过,把玩再三,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将他脚抵住自己胸膛,林文伦三下两下扯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黝黑壮硕的身体,将少言另一条腿搬起来环住了自己的腰。
少言足底蹬在林文伦胸膛上,只觉脚心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仿佛有一条名为情欲的小虫子顺著脚心一路向上以至弥散全身,映入眼帘的是林文伦宽厚的肩膀,避垒分明的胸肌腹肌,几根黑色的毛发在他肚脐处异军突起,向下延伸,连成一条细细的线。
而两腿间那一片黑色中,一条红得发黑的大家夥正雄纠纠气昂昂地挺立著,对著他探头探脑,少言为它的巨大所惊,倒吸一口凉气。
林文伦四脚著地,慢慢爬到少言上方,坚硬的肌肉随著他的动作微微起伏,有力而优雅。看到身下人难以隐藏的慌乱,林文伦低声调笑:“别怕,这小家夥虽然等得有点不耐烦,可我已经警告过了,它会慢慢来的。”
不同於客栈内的春意盎然,在天的另一方,正有两人隔著花丛互相注视警惕著对方的一举一动。
“丁兄,那一日在树林之中,我们未能分出胜负,此後常以为憾,今日痛快一点,也算不虚此行。”霍浮香长袍下摆被截去了一块,委顿在泥土中,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将右手举到眼前,一道皮开肉绽的血口横切过整个手背,那是被绞龙索扫到的,丁寻伸出舌头舔去血变,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散开,这血腥味、这生死一发间的快意,犹如最强烈的春药,蛮横地激起了全身的感官,丁寻笑了,笑得残忍而满足,“霍兄,方才我还想著能避则避,这笔生意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折本,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原来只要习过武,骨子里便算半个江湖人,所谓见猎心喜,放弃你这个对手就真的太可惜了。”
只进去了一寸深浅,就见少言挺直了脖子长呼一口气,林文伦急忙停下,凑近了他耳边悄声问道:“很疼?”伸出舌头卷住了他的耳垂。
少言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先是点点头,接著又摇摇。
“放松些。”林文伦也不好受,只觉自己的下体被少言的紧窒夹得隐隐生疼,知道心上人已经久不经人事,宜缓不宜急,伸出了一只手来缓慢地揉捏著两人交合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著他浑圆的臀部。良久,看少言的身体渐渐舒缓下来,红唇欲滴,脸泛桃花,腰部猛地用力,齐根没入。
“啊……”少言猝不及防,只觉林文伦粗大的阳具在瞬间充满了自己的身体。
十丈方圆的庭院,两条人影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翩若游鸿掌来拳往,风声呼呼,摧得落红满地。
梨花木的大床,随著床上人的动作一前一後有规律地摇晃著,发出吱吱声。似乎是禁不住帘幕内无限旖旎,一只洁白的手掌悄悄地溜出来,漫无目的地挥舞几下捞住了床沿,捉紧不放,连象牙般的指甲也染上了情欲的颜色,变为诱人的粉红色。
顷刻,另一只略黑的粗大手掌也跟著伸出来,将它密密包容住,温存而坚定地带著它缩回到了帘幕之後。